嘉定的高等小学堂设在北门外的草堂寺内,学生的年龄程度极不整齐,有三四十岁久考不第的老童生,也有十二三岁纯洁无垢的新少年。课程也极其零乱,凡是新式的课目与数学格致之类,教师都不能胜任。对于我自己在家塾里已经学习过的人尤其不能满足。我是乡下人,年纪轻,因而常受城里的老学生们欺负。第一学期的成绩最优,老学生们嫉妒,发生撕榜风潮,并以不堪入耳的侮辱相加。先生们不能制止,反而屈服。因我在端午节曾请假数日回家,便扣了我六分的总平均分数压到第三名,重新改榜,算把风潮平息下去了。这件事对于我一生是第一个转扭点,我开始接触了人性的恶浊面。我恨之深深,我内心的叛逆性便被培植了。
在小学堂里新的东西没有受到什么教益,但旧的东西如国文、讲经、地方掌故之类,却引起了我很大的兴趣。帅平均先生的《今文尚书》讲义是我最喜欢的一门功课。帅先生是廖季平先生的高足,廖先生也是尊经书院出身的王壬秋的门下。帅先生的讲义和我在家塾里所受到的段玉裁的“小学”得到印证,因此特别感觉兴奋。这种感觉在别的同学们的心里似乎并没有。
嘉定是适宜于读书的地方,环境很好,山水十分秀丽。星期日在平坦如路的府河上划船。向青衣北岸的凌云山和乌尤山去游览,远望磅礴连绵的峨眉山,近接波涛汹涌的大渡河,在那澄清的空气中令人有追步苏东坡之感。在凌云山上有苏东坡的读书楼,有他的塑像、刻像和题字,也还有好些遗迹,如洗砚池,载酒时游处之类。凌云山的岩壁上,正当着旧大渡河口,与峨眉山正对着,凿了一尊大佛。这是很有名的,是唐代海通和尚所凿。在那大佛脚下河水汇为一个深潭,地方上的人说“是和海相通的”,虽然是荒谬的俗传,适足以表现其处之深。在那深处产一种鱼名叫“墨鱼”,全身黑色,这是因为水太深,罕与太阳光接近而致,但俗传是吃了东坡先生的墨水。这些都觉得富有诗意,而墨鱼也确是可口。
在这高小时代,我读到《西厢》、《花月痕》、《西湖佳话》之类的作品,加上是青春期,因而使颇以风流自命,大做其诗。在学的后半期成为了最爱闹事的一个代表。第二年在端午节前后,我曾经被斥退过一次,但不久又把我的学籍恢复了。原因是学校的处置遭受了学界上一部分人的反对。
嘉定中学开设了,高小学生中成绩好和年龄大的便升入中学,我的高小学程于是一年半便告结束。新开设的中学,更是一塌糊涂,笑话百出。讲地理的人说朝鲜在中国的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