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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时代(1 / 7)

自呱呱坠地时起,便要从母亲学习言语和一切知识,人生的开始应该就是学生时代的开始。我母亲事实上是我真正的蒙师,她在我未发蒙以前就教我背诵了好些唐宋人的诗词了。但我的发蒙是在四岁半的时候。家里有一座家塾,面对着峨嵋山的第二峰,先生命名之为“绥山山馆”,先生姓沈字焕章,是犍为县的一位廪生,在我未出世前六年便到我家里来教书了。家塾里除掉偶尔收纳一两位亲戚家的子弟外,都是自己家里的人,人数在十人上下。但这点小人数的家塾,拿程度来说,却是大、中、小学乃至幼稚园都有。

发蒙时读的书是《三字经》,司空图的《诗品》,《唐诗》,《千家诗》。把这些读了之后便读《诗经》、《书经》、《易经》、《周礼》、《春秋》和《古文观止》。庚子过后,家塾里的教育方法也渐渐起了革命,接着便读过《东莱博议》、《史鉴节要》、《地球韵言》,和上海当时编印的一些新式教科书。先生又得到一部教会学堂用的《算数备旨》,根据着这书来教我们的算术。当时我们还写不来阿拉伯数字的草书,因为那刊本上都是用的楷书,而且算数不立程式,只是算草,但那样,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已经把开方学完了。

科举制改革的初期是废八股,改策论,重经义,因此有一个时期乾嘉学派的朴学,就在嘉定也流行过一时。沈先生是不长于这项学问的,有族上的一位长辈郭敬武先生,在成都尊经书院读过书,是王壬秋先生的高足,他在流华溪开馆。我的大哥橙坞先生曾经往那儿去就过学,因此又从那儿把朴学的空气输入了家塾来,教我们抄《说文部首》,读段玉裁的《群经音韵谱》,但这些东西在当时一点也不感觉兴趣,只觉得是痛苦。

做对子是六岁开始的,做试帖诗是七岁开始的,后来就改做经义论说,算还没有学做过八股。数学演算是每天都要做的,《算数备旨》里面的每一道问题都不曾忽略过。点读《御批通鉴》也是日课之一,而且还要抄御批,这项也是一桩刑罚,一长串的人名字点不断时,最感觉头痛。

是乙巳年(一九〇五)罢,科举废了,各地兴设学校。我们那偏僻的乡镇也有了蒙学堂的设立。省里有武备学堂和东文学堂出现,我的大哥进了东文,二哥进了武备。但我们的家塾并没有废,我们的学课内容比蒙学堂的还要充实一些。我们只跟着蒙学堂的先生学过体操,同时在家塾的园子里也备了一些运动器械。接着嘉定城里有高等小学堂的设立,我考进了那个学堂,于是我的家塾生活便告终了。这是乙巳年年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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