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线烛台重新燃亮,他看到了一半的黑暗,一半的光明,就如同在宇宙俯瞰地球,这黑暗与光明在长桌上有如日夜般交替。脚下的阶梯变得极为漫长,像是他正跟随着李济廷从天上步入人间。
奇异的景象叫成默屏息凝神,他细心观察,在白天时,他可以看到那些消失的魔神投射于地上淡淡的影子。那些影子在不停的在地面运动,像是微风拂动的窗帘,手术刀与止血钳的微微影子也如盛夏阳光下叶片摇晃的倒影。他听到了沙沙声,仔细看地上有手术剪刀剪开皮肤的动作。再认真聆听,呼吸机悠长的呼吸声,如风。鲜血从不存在于桌子上的身体中流淌出来,滴在桌面上,滴在了地板上,有些凝固成了斑驳的血点,有些流淌成了血腥的河流。
当白日散尽,夜晚降临,他能看见坐在座位上的魔神们所佩戴着的古朴又诡谲的面具,他们在燃烧的火光中仿佛恶魔的果实,又像是一次躲藏在地狱深处的秘密集会。
各种隐秘的细节从光与暗中生长出恐怖的参天大树,长长的餐桌就变成了一个世界,又像是一株大树的主干,陷于虚空中的魔神们与坐于座位上的魔神们投射于地上的影子,组成了亦真亦幻的枝丫。大厅时而恍若白昼,时而被烛光映照成点点星光的夜晚。这般奇景既绚丽又阴森,无论是白天能够看到影子做手术时的画面,还是晚上那些枯坐在座位上宛如佛像的魔神的画面,都叫人心底发憷。
总之,成默的眼前呈现出一种难以置信的虚幻感,让他像是在体验一款宏大又诡秘的游戏。
成默忍不住看向了李济廷,他沿着台阶缓步向下,长桌上光与影的轮替,是在跟随着他的脚步变幻。但他每一步都身形凝重重若千钧,像是造物主背着十字架行走于弯弯曲曲光影参差的苦路。他背后的白色羽翼失去了华丽的光泽,拖在台阶上沙沙作响,似细雨摩挲着石阶。
这一刻,成默仿佛目睹了神从他的庙宇行向地狱。
李济廷仿佛感觉到了成默的视线,他像是自言自语般的低声呢喃:“人活的太久了,记忆会变成无数断裂的碎片。就像是一本无序的相册。”他微微的出了口气,“知道我为什么对佳太罗尼亚的那次撤退记忆如此深刻吗?不是因为那次死了很多人,无论是之前,还是之后,我都亲眼看见过很多更加残忍的画面。亡者的骸骨铺满了平原,硝烟之上飞着铺天盖地食腐的秃鹫。鳞次栉比的街巷血流成河,野兽一样的士兵砸破了门板与窗户,开枪向屋内扫射,凄惨的呼救响彻云霄。在郊外、在河流、在城市,呼啸的炮火掀起了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