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余奶奶这一辈子都带着一副面具,带着面具的她,就是我们旁人看得见的,不带面具的时候,一定是家人才能看见,如果你看见了,也一定是因为你调皮了。我问了父亲为什么只有我调皮了才能看到不带面具的余奶奶,却忘记问余奶奶为什么会带着面具。
当时父亲并没有告诉我,只是随意地笑了笑,说我长大以后会懂。如果是长大以后的我回到过去,回到他说这一句话之后,我一定会告诉他,长大以后我也没能懂。
在那段肆意潇洒的童年时光里,在我的印象里,余奶奶是个让人害怕的坏婆子,但偶尔还是一个突然戳中萌点的可爱的婆子。
幸福村只有十二户人家,但是树大根深,散的叶却比较多,别的没有,就数孩子多。而每一个与我同龄的孩子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余奶奶是个嗜水如命的人。正因为知道,逗弄她成为一件我们这些孩子每个周末不可多得的乐事。
余奶奶常常一个人坐在那刻满岁月痕迹的门槛外,位置靠右侧,手持一柄一米二竹竿。这竹竿的用处可大哩,在晒谷时可以驱逐鸡鸭,偶尔还可以赶一下菜园的入侵者,必要时还可以用来敲打我们这群没有普的熊孩子。
老倪家的双兰,兰儿和石兰,老龚家的金昌和莲儿,是这帮熊孩子的领头人,我和余慧顶多算是胆小的旁观者。这次,她们把逗弄计划分步骤,按莲儿,金昌,石兰,兰儿的年龄由小到大的顺序出场,一一借水洗手或者洗脚。
余奶奶家的房子坐北朝南,是组合型的土坯瓦房。面向南,右侧是矮正房半层的厨房,厨房和正屋由台基相连接,皆高于石头台阶下的堂前半米。堂前是一块勉强平整的水泥地,右侧是余慧大姐开辟的小花园,花园右侧有一睹约一米高土坯围墙,靠近厨房的地方有一条鲁迅先生所说的走出来的小路。她们就是从这条小路一头的围墙翻越进去,一这里是唯一的捷径,二是逃跑时最完美天然的障碍物,三是围观的最佳地点。
她们过去了,我和余慧留在原地看着这出戏。别看余慧很乖巧听话,但也有负气的时候,调皮的时候。
只见她们按着顺序出场,每个人说取点水的时候,都会说:
“余奶奶,我手(脚)脏了,借点水洗洗。”
每一次余奶奶都会叮嘱一句:
“只能用桶里的,不能动我水缸里的水。”
是的,水缸里的水才是余奶奶的命。
余奶奶家有一个陶瓷水缸,两个铝桶,都盛满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