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打起湘帘,林黛玉把大家迎进来,亲手给贾母捧上一小盖碗茶。王夫人说:“我们不喝,不用给我们倒了。”这王夫人也会说话,要是黛玉一个一个给她们倒起来,还不累死了。黛玉大约出于很是感谢吧,就把自己书桌下常坐的一把椅子,搬到下首,请王夫人坐了。这是非常了不起的礼遇了,因为多少有点洁癖,让别人坐自己的椅子,等于跟别人分享一个浴缸了。
刘姥姥见桌上设着笔砚,书架都是满满的书,就说:“这是那位宝玉哥儿的书房吧?”贾母笑着说:“这是我外孙女的屋子了。”刘姥姥打量了一下,说:“这哪像小姐的绣房,竟比那上等的书房还好。”刘姥姥或许看过上等的书房,因为从前曾经出入王夫人未出阁时的家。
说笑了一会儿,贾母看窗上的纱颜色旧了,当时没有玻璃,或是有也不时兴用,就拿纱罩着窗子,床上也设了纱帐,有钱的人甚至书桌四周都拿纱帐罩着——在里边办公和琢磨坏事,就是所谓运筹帷幄了——这样阻挡苍蝇和偷窥者,于是就和王夫人说:“这个纱时间久了就不绿了,而且外面的竹子已经是绿的了,再拿这绿纱糊上反不配了。(贾母懂美学。)我记得咱们还有几样颜色的纱呢,明儿给她换上罢。”
凤姐忙说:“昨儿我去库房,看见大板箱里还有好几匹银红蝉翼纱,上面的花卉虫蝶又有好几种样式的,颜色又鲜,纱又轻软,我竟没见过。拿来应该就最好了。”
贾母听了说:“呸!人人都说你啥都经过啥都见过的,却连这个纱都不认得呢。明儿还在外边逞说。”
薛姨妈等都笑说:“她再怎么经过见过,如何敢比老太太呢。老太太何不说说,我们也听听。”
贾母就笑着说:“那个纱,比你们的年纪还大呢。难怪她认作是蝉翼纱,倒是有点像。其实正经的名字叫‘软烟罗’。”
凤姐说:“这个名字好听,只是纱罗我也见过几百样了,没听说过这个名色。”
贾母说:“你才活了多大,哪能知道。那个软烟罗只有四种,一个是雨过天晴,一个是秋香色,一个是松绿的,一个是银红的,若是做了帐子(床上的),或者罩了窗户,远远的看去,就像烟雾一样,所以叫软烟罗。那银红色的又叫霞影纱。现在皇上用的府纱都没有这样好了。”
刘名士姥姥说:“这样好的宝贝,我们想拿它做衣裳也不能,拿它罩窗子,岂不可惜?”
贾母说:“其实做衣裳倒不好看,就是糊窗子和做帐子好。”是啊,软的像烟一样,穿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