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河上游的平凉城迎来草木茵荣的盛夏时,真正处于帝国北部疆域的灵盐二州,春天还在缓慢地踏步。
盐州刺史杜光彦,笃悠悠地坐在军府中。
处于不惑之年与天命之年半当中的杜刺史,与这个岁数的许多中年男子一样,爱思考人生。
当然,虚怀若谷如杜刺史者,在为自己立传之前,首先懂得客观地看待那些或许会彪炳千秋的同僚。
帝国的车轮,已经轰隆隆地驶入了长安政权与藩镇政权相依又相杀的微妙时代,声名赫赫的节帅武将们层出不穷,个个都过上了战神的风光日子,这个王那个公的封号,气短些的都念不完,如此荣耀,也是机遇和努力的必然收获。
杜刺史崇拜他们,每当自己的儿子们不好好跟着军府的虞侯什将们习武时,杜刺史便会拿浑瑊十二岁了立了跳荡功、李晟二十岁就成万人敌的事迹,试图激励这些浑崽子们。
不过,杜刺史也从不觉得自己窝囊。
杜刺史心中,将自己定位为——“谋将”。打得过,也并不豁出身家性命去打,打不过,更要立即谦虚地认怂。
这位帝国的中年州官,非常热爱和平,在某些仰望星空的时刻,他甚至觉得,自己与当年惜战爱兵的一代名将王忠嗣,明明有着同样的品格。
比方讲,吐蕃人夺了盐州附近的盐池,杜刺史不急着去夺回来。
“蕃子蠢得很,不懂煮盐。唐人只管跑,留下的也莫去点化他们。你们就瞧着吧,蕃子得不到多少盐。”杜刺史躲到邻州避祸时,就与慷慨容留他的鄜州刺史这般念叨。
待吐蕃大军去岁被聚拢来的各镇唐将赶回陇山那头后,杜刺史派出的下属去盐池探看,果然,吐蕃人只知道将池中咸水浸润木柴,晒干后再焚烧成炭,再从炭上取盐,所得甚微。
杜刺史于是得意非凡,对着僚佐们道:“你们看,是不是,是不是……稳的。”
杜刺史的人性中,散发着如此耀眼的绥靖光辉。因而,对于同样温和而洒脱的盐州司马李升,他渐渐地引为知己。
杜刺史将回纥商人献上的珍贵茴香加在煎茶里,闲闲饮到一半时,李升来了。
“李司马,唉,老夫本以为,司马为唐蕃和议之事如此奔走,此刻至少也应该以钦定判官的身份,坐在平凉的盟坛之下嘛。”
李升的眉眼间,仍是挂着青山淡远的神情,总是不急不徐、胜负皆可的模样。
“杜刺史不必替下官抱屈。年月毕竟去公主事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