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辗磨辗死了孩子的人家的父母,想起来了,无不将李歌满一顿好骂。
“李歌满个不得好死的,买个辗磨回来干啥?都那样过了几辈子,就他新鲜了得,搞什么辗磨坊,将老子的孩儿都辗磨死了,我呸……”
没辗磨时,母亲的半桶很吃香,人家收割都来借。有了辗磨,母亲的半桶便退出了江湖。尽管母亲的半桶退出了江湖,但大家伙并没有忘却,一提起来就念叨母亲余秋香的好,对李歌满买回来的辗磨倒褒贬不一。顺带对李歌满这个人也褒贬不一。
但大多数乡亲还是念叨李歌满的好,一端上那白花花的面,白米饭,便念叨李歌满的功德圆满。李歌满这个人好啊,对友打卦一家人特别的好。没有李歌满,哪来这么干净的粮食吃啊,也不知没有辗磨时,粮食怎么吃的?肯定米中夹有谷,面粉里有草籽,你们不要自己粗心大意出了事,就骂李歌满,有水喝就忘挖井人!
李歌满呢?听着乡亲们的议论纷纷,不晓得辨别。屋山头辗磨一响,他心底悲喜半掺。他不知道自己错了还是对了?的确,被辗磨辗死的孩子们太冤,没有辗磨,他们怎会死?
其实就算没有辗磨,每年死去的孩子还是照样多。淹死,烧死,饿死,出夫子死,各种各样的天灾人祸,疾病!每年死去的化生子排队。树林子的空碗很多,一走路就踢到一个。
李歌满平时忙,来不及思考这些问题,这病的闲了,才开始思考,也思考不出个所以然。平时,他把戏班当成终身事业,可现在戏班似乎大不如从前。他最得意的弟子胡麻子早不唱戏了,看在师傅面子上,每年象征性地去到戏班打理几天。胡麻子现在主业种田打麻绳子,与余水国的幺妹子余水仙,生了五个儿子,个个长得标准,像模特,没有一个是麻子。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赛过神仙。
胡麻子的老家跟我外公余水国一个村,就隔一条沟。沟里没水,长满了灌木青草,怪吓人。沟上搭着一座桥,一根树棒的独木桥,走上去只摇晃。我想起小时候在外公家玩耍时,过那座桥,真是害怕得不行,却又总要不停地去过过它的心情,特别有趣而刺激。
外公门前也有条沟,沟里有水。外公总在沟里扳鱼,扳筝子高高大大,特别威武,迎着阳光,扳起来的鱼虾也闪光。那是非常幸福的时刻。鱼虾味道特别鲜美。外婆用油一煎,青辣椒一闷,就是一碗上好的荤菜。那时有大扳筝子的人家不多,一个大扳筝子可养一家人。外公不在青苔村当会计了,就在村里当食堂保管员,那可比会计更肥实的职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