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摆弄布条的哗哗声,响了整整一夜。砚君心里惦记她的愿望、她的父亲、贬值的藏品、碎掉的水洗,大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曦光初绽时,窗外传来惊呼:清晨前去许愿的一家人,发现仿若丛林的红布条之间,倒着冰冷的查合伦久庆,旁边是他护卫侍从的尸体。
没人知道查大人到银杏树下做什么,为什么手中握着他们祈求树神的红布条。百姓们将这当做一种危险的信号,预示着他们无法参悟的危机。或许有人报私仇,或许是针对楚狄赫人的凶案——总之有人以如此诡秘的方式死去,终非一件令人安心的事。
银杏树周围封闭起来,凶案告破之前平民不得靠近。愿望变得虚无缥缈,增添了人们对未知的来年的惶恐。越来越多的大新士兵聚集在银杏树下,围着查合伦的尸体肃立,城中百姓的不安更加浓重,远远地观望。
砚君躲在窗后,偷偷向外看。密密匝匝的红布条摇曳,缝隙里露出的身影,似乎正是昨日相遇的七爷。砚君间或能看清他的脸,悲伤的神色与昱民并没有不同。
关于死亡,楚狄赫人有很多传说,经过巫师的解释,多数死亡并不悲观。七爷不是巫师,但看得出来查合伦的死绝非吉兆。至少对这城中的人来说不是好事,没人再帮他们实现心愿了。
他俯下身检视查合伦的尸身。县官大人穿着便服,看起来像个地道的华姓,但凶手还是认出他,当胸一刀毙命,和护卫一样。查合伦部的这两名男子,像待宰羔羊似的没有还击,真是不可思议。
七爷试着在脑海中还原当时的场景,可是自责让他无法冷静思考。他的窗户就在银杏树梢旁,但他放松了警惕,睡得很沉。睡前的脑海中盘桓着一个弱不禁风的身影。怎么会有人把“七爷”两个字,叫得那么好听?久庆遇害的时候,他想的居然是这个……这念头令他悔恨不已。
在战场上,查合伦与罗素伦互为对方的后眼,掩护彼此的腹背。七爷将那习惯带到了今时今日,无颜面对久庆的尸身。“我要最能干的人来查这件命案。”他放下狠话,“全城戒严!直到找出凶手为止。”
“七爷,过不了几天就是新年。”他的亲随提醒他,“天王嘱咐过,新年是华姓的最大节日,若无大事,不可干扰。七爷出来是访察民意,不是巡按纠察。发放戒严令,不合使命。”
“如果凶手是大羲刺客呢?亡昱逆党呢?”七爷冷冰冰地指着远远围观的民众们说,“必须尽快有个交待,否则我们、他们,谁也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