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门外的正西坊一带在前朝时候是从燕京往西走货的要道,通惠河一路沿着皇城根儿往北连着海子河,从通惠河沿岸到广宁门外大街一溜儿就成了通商要地,整日骡马接连不曾停歇。
到了大雍朝,成祖扩建皇城,索性将通惠河沿着皇城的一溜儿给填了一半,彻底只纳作皇城的护城河,不许再走船,海子河也被拦腰分成了两截儿,中间一部分甚至被填了土充作稻田。
如此一来,自通惠河上下来的南货想要燕京就要先在东边的通县下船再进燕京,反倒让东边的街市热闹了起来,正西坊一度几乎要没落下去,可随着朝廷开科取士,在燕京城里做官儿的越来越多,历代君主一年里又总有些日子住在西苑,赏赐勋贵的府邸宅院自然是绕着西苑来的,渐渐的,各处衙门也都移到了西城,文武百官图往来方便又纷纷在西城置办宅邸,正西坊这从前商人云集的地方也因为从正阳门入朝方便而逐渐成了群臣青睐之地。
又因为靠近正西坊的广宁外大街仍旧是从燕京往西去的通商要道,正西坊一带现在还是官商混住的局面,不像宣武门里已经被群臣给占满了。
在正西坊,五品官家的正门对着江南商人的院墙都是寻常事,做羊马买卖的晋商家里开了宴,丝竹声也能扰了正趁着休沐在家品鉴字画的工部员外郎。
石榴巷通往正阳门西河沿边上有一座宅子,据说左右两个宅子都卖不上价,就因为这宅子里每日喧闹不堪甚至不分昼夜,当官的也好、经商的也好,谁也不愿意与这家人住在一处。
日跌时分,隔着两扇黑油大门都能听见里面的吵闹,穿着一身银鼠大氅的年轻男子头戴平定四方巾,两侧坠着暖耳,手上也是鹿皮手套,坐在马上抬头看了看门上的匾额,他略点了点头。
「原来这就是沈宅。」
为他牵马的仆从同样做男子打扮,头戴圆帽身穿半袖棉袍,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仆从。
「公子,我这就去叫门。」
「不必。」坐在马上的年轻人阻止了自己的仆人,「不用你去叫门,咱们既然是来上门讨债的,自然是要砸门才够气派。」
说完,只见他摆了摆手,身后跟着的七八个壮汉立即翻身下马站成一排。
「瞅准了那门,给我踹!」
「是!」
汉子们齐声呼喝,齐齐抬脚,重重地踹在了门上。
黑油大门被踹出一声巨响,竟然真有地动山摇的气魄。
院子里的吵闹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