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一群少年从杂货铺蜂拥而出,怀里揣着食物和日用品,有人在后头骂骂咧咧地追,少年们兵分四路作鸟兽散。
跑在最后的那个女孩儿,跑丢了自己的一只小白鞋。
北越就捧着那一只鞋,站在马路边,有些茫然。
父亲没有抓住任何一个漏网之鱼,站在路边骂着“王八羔子们”,一扭头看到北越,板着脸说:“你跑出来干嘛?口罩呢?你不要命了是吗?”
SARS病毒袭来,城市进入红色警备,许多商铺都不再营业,板蓝根成了救命药。
父亲气呼呼地给他泡了一杯板蓝根,说:“都快没了。”
母亲问:“是谁啊?这么放肆,找警察抓他们!”
父亲叹了口气说:“一定是路口孤儿院里的小孩儿,听说他们院长在火车站被隔离了,员工跑了大半,小孩们没人管。”
大难当前,人人自危,又如何顾得上那群没人在乎的小屁孩呢。
那年北越十岁,那个跑丢了鞋的女孩儿跑出六七米远之后回头看到他捡起那只鞋,她瞪起杏仁一样的眼睛,然后扭头光着一只脚继续逃亡。
他只记得她穿红衣,皮肤很白,瘦得像一棵豆芽菜,有一双杏仁一样的眼睛。
那段日子似乎特别漫长,学校停了课。
他时常透过自己三楼的小窗户,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看向那个寂寥的院子。
那像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他时常看到那一抹红,但却看不清人影,不知是不是那个掉了鞋的灰姑娘。
他捧着安徒生的童话看了又看,总觉得那个大院子里藏着宝藏,可父亲说,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知道,那里住着一群被上帝丢弃、被父母抛下的孩子。
有聋了的,也有哑了的。
他不知道那个女孩儿是哪一类,若她是聋哑人,他会联想到人鱼公主,担心她也会一不小心就化作了泡沫。
这座新加坡华人区的孤儿院名叫月亮堂,里头住着二十三个孩子,最大的孩子十四岁,最小的孩子还在襁褓之中。
这次的病毒侵袭,跑了几个员工,只剩下一个老妈妈守着孩子们。
几天前,其中几个大孩子跑到附近唯一开着的小卖铺里抢了食物和生活用品逃跑。小卖铺的主人知道他们是谁,却没有找上门去。
他说,他们都是可怜的孩子。
北越父亲的店也关掉了,全城的白色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