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深夜唤臣入宫,不知有何重事要吩咐。”
裴玄策看着跪在眼前的人,眼中罕见地流露出失望。这些年他越来越老了,虽然黄袍加身仍旧执掌天下,但是越发觉得孤寒。
“太子称朕父皇,朝堂上的老匹夫们喊朕陛下。衍之,你也觉得朕是孤家寡人?”
“臣不敢。臣子面见陛下,当以尊称抒已敬意……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朕今日叫来的是朕的外甥,不是赵家的中军都督佥事。”
裴玄策疲倦道,“你以前,从来不唤朕陛下。”
赵嘉邯微微一笑,毫不意外的应声:“国朝律例,宫规家法,都可概以论及天下万民,臣不敢妄自视大,目无法纪。”
裴玄策这才低下头去审视他已多年不曾见的亲外甥,他宽厚的肩膀,结实的身材无不展示着他已非当年在殿中需要自己指点刀法的少年人,那恍如隔世的亲昵与眷恋,在同一个人身上竟全无踪迹。
对上他的眼睛,裴玄策才看到那双灵秀清冽的眼里讥诮的冷意,配上唇角的弧度化为嘲弄。
“衍之……你变了。”唇齿之间只能泄出这一句叹息。
“边疆疾苦,臣要感谢陛下将臣派去军中,若不是陛下的良苦用心,臣恐怕此生也不会知道何谓世间疾苦。”
赵嘉邯维持着那个初进时便行下的礼,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你在怨朕?”
“臣不敢。”
“你该怨朕的……那种情况下,无论是谁都难免心怀恨意,朕明白的。”
“陛下错了,臣从未因陛下将臣驱逐心中怀有一丝恨意,反而因此获得了身处宫阙从不能获得的东西,臣难以放下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件事。陛下给了满朝文武一个交代,给了天下百姓一个交代,从来没有给过衍之一个解释——”
赵嘉邯冷淡的话语越发激烈,目光亦随之凌厉。
“您说呢——舅舅?”
“放肆!”裴玄策大喝一声,捉住案上的砚台就丢出去。
咣当一声,那砚台在地上碎开,血色顺着赵嘉邯的额头晕开,一滴一滴在他的衣摆上消弭。
他维持着那个姿势分毫未动,连眼皮都不曾为之惊颤。
裴玄策愣住了,心中翻江倒海地窒息着,全身的力气都仿若抽离,手里的镇纸再也抛不出去。
“为什么不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