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他为何夜夜都来巡视窑厂?”
“曾经我也问过公子这个问题。景德镇窑火千年不灭,镇中百姓几乎都吃这碗饭,亦敬畏童宾窑神,不敢亵渎。三窑九会常有巡逻卫兵,狮子弄这条路走了千百遍,从未遇过什么宵小,按说不必担心治安问题,可公子还是夜复一夜,不管有多忙碌都会亲自巡窑,我当时也觉得纳闷,只那时年纪小,并未领会其中深意。”
“他如何说?”
他当时是如何回答的呢?徐稚柳奔走在雨中,形容已是憔悴不堪,偏记忆清晰,哪怕他尽力摒除脑海中听到的对话,却还是和某种声音、某个片段不知不觉融汇到一起。
他猛一停步——
梁佩秋走到狮子弄某片院墙下,一抬头就能看到自己曾经爬过无数次的梨树。时年正告诉他,昔日公子的回答:
世间虽大,众生却在一片月光下,活在同样一个世道里。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若多走一些路,就能多做一些事,又何乐而不为?
梁佩秋听完,神色落寞,眼中隐有凄婉之意。
徐稚柳看到这一幕,一时震惊一时难堪,连声低呼:“虚伪,虚伪!你既已杀了我,又何故再作怜悯之姿?”
可他为什么会听到这些声音?为什么会看到这些画面?这些都是他的臆想吗?不!他明明已经死了,只身飘零在另一个遥远的异世,这里没有狮子弄,没有湖田窑,什么都没有!可为什么这些声音、画面,哪怕恨意都如此逼真?
他眉头紧蹙,仿佛想到什么,再次狂奔起来。雨越下越大,几乎要淹没整座城市。想到他和过去还有一个羁绊,他顿觉难以置信,又饱尝兴奋!
他沿着昌江一路跑,最后停在一瓢饮门前。
前院黑漆漆一路无光,他驾轻就熟地绕过照壁,在博古架前停下,翻找了一会儿没看到之前用手帕包着的碎片,便绕过中庭,顺着回廊一路往里走,推开二进小门,来到装修朴素的后院。
这里是程逾白的作坊。
作坊里正灯火通明,有人低声笑语,程逾白坐在一张矮凳上,对灯擦拭一块碎瓷片。瓷片上莲纹暗生,青花失色。
徐稚柳立即捂住胸口,一口鲜血喷簿而出。
“时年,可以请你再走一趟吗?将这些书送去给阿南可好?我本也想回瑶里看一看,只现在恐怕走不掉了。夏瑛大人一死,镇上人人自危,湖田窑和安庆窑都……你送到之后,便留在那里陪阿南,他年纪尚小,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