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拣四!”白皮鞋啐了一口,转身便走。小皮匠也不含糊,远远在身后附送他一个白眼。
顾植民又要从口袋里掏钱,却被小皮匠拦住,他正手忙脚乱,收拾着鞋摊。
“顾先生,我收工了,侬便是再让我擦鞋,我也不肯啦。”
“收工这么早?戏院散场后,还有不少客人啊。”顾植民语气里有些怅然。
小皮匠抖抖口袋,里头大洋铜子哗啦作响。“今晚早赚足了钱。不如先把摊子收起来,莫让路过的人打扰先生讲故事——只要侬愿意讲,阿拉①倒贴钱也愿意听。”
顾植民直笑:“我的故事,也能卖钱?”
“嘿!说书唱戏里的假故事都能卖钱,难道先生的真故事就不能赚钱吗?”
小皮匠耿直的语气驱散了顾植民的怅惘。他低头去看,方才脏污的皮鞋已焕然一新,跺跺脚只听鞋掌清脆,砸在马路上犹如空谷回音,不禁想起刚遭遇的九死一生的厄运。这些年他左手翻云,右手覆雨,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出入灯红酒绿之所,商议黄金白银之事,早忘记了彼日彼时的一片初心。今晚再度流寓街头,惶惶如丧家之犬,若未遇到小皮匠,真不知漫漫长夜如何捱过!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拍拍小皮匠肩膀,道:“你既然收了工,那我便也不再是客人。不如我俩找个茶馆,叫些茶点,边啜边聊,如何?”
“妙极!顾先生,茶钱包在我身上!”小皮匠扛着鞋箱,欢呼雀跃。
“万万不可。”
“侬莫争辩,侬赶快讲吴淞大火之后的事!边走边讲!”
“让我仔细想想,那可是最黯淡的一段辰光。火灾烧掉的,不止是我的行囊,更有我的信心……”
自从得知姐姐用“香膏”后的实情后,顾植民就像被抽了筋,灭了魂,成了行尸走肉。如果像许广胜所说,他当年调制的药膏一无是处,那么他将来做雪花膏的梦也毫无价值。他由着许广胜安排,先去密勒路,在他帮工的殷盛元米号安身。不久,殷老板要在麦家圈外国坟对面设个分号,顾植民便被调去做学徒,每月两块银元。
大概白米克红鸾,这次总算没出祸端。顾植民也死心塌地,每日老实接货、送米,他天赋的嗅觉通感也派上了用场,无论是籼米还是粳米,是天津小站稻还是江西奉新米,只需远远闭目一闻,便能辨得清楚,供米的商人根本不敢掺称作假。殷老板见他有这种本事,加上干活也不惜力,慢慢将他提做分号掌柜,月薪也涨到十块大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