厓王迎娶葇夷公主,皇帝都来了太子没有理由不来。在宴席上木瞻自己喝了好多酒,几乎是别人敬酒他就喝。
木睚把葇夷送回洞房,自己出来应酬,那些大臣公子哥灌他酒的时候木瞻就上来替木睚挡酒。
就好像今天娶亲的人不是木睚而是木瞻,看着木瞻一杯一杯的给自己灌酒,木睚的神情之中全是担心。
这朝廷里的人谁不知道,木瞻和葇夷公主是青梅竹马,但是也是木瞻主动拒绝了迎娶葇夷公主反手把她推给了厓王。
都说太子无情,为了在朝中站的更稳抛弃了旧情人要了陆鸣将军的女儿。
现在又在婚礼上脉最,简直就是让厓王心里不痛快。
很多难听的话当着面是说不了的,可是议论纷纷小声絮叨木睚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那些难听的话不堪入耳,可是木睚却只能笑着给他们敬酒,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深夜红烛高照,新人已经被送去了洞房。
宴会散场,人离去。
空荡荡的院子里仆人收拾这片狼藉,木瞻怀里抱着酒坛子坐在屋前的地上,看着这满眼的红色,他觉得自己的心里疼的难以呼吸。
抬头才发现今天晚上的月亮特别的圆,花好月圆人长久。
他痴痴的笑了起来,举起手里的酒坛子又灌了自己满满一口。
“人都走了,你还在这坐着干什么?”
突然身后钻出来一个人,大巫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木瞻的身后。
可怜今天晚上自己和他都是失意人。
“师傅,我这么做,不后悔。真的。”,木瞻抬头看着月亮,举起酒坛子又喝了起来。
现在喝醉了倒是嘴松了意开始喊起师傅了。
大巫师从木瞻身后走出来,做在了木瞻身边。师徒俩席地而坐,肩并肩,这样的日子似乎久远的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了。
“那就行。”
“您为什么不骂我,不怪我,也不打我。”,木瞻回过头呆呆的看着大巫师,本以为师傅会恼怒,因为他没有娶葇夷,可是她什么也不说,这让木瞻心里更难过 。
其实他心中暗自期待,期待师傅狠狠地骂他一顿,打他一顿,这样他就可以假装被迫,其实心里很开心的把葇夷再追回来。
可是没有。
“你知道葇夷为什么答应嫁给木睚么?”。大巫师伸出手将木瞻的肩膀拦住,可是他的肩膀很宽让大巫师整个人都贴到了木瞻身上。
他满身的酒气,身上再没有以往那样少年的味道。趁着月光大巫师看到了木瞻头发里面好像藏了一根白头发。
莫使少年愁,究竟是因为朝廷上的事情愁出了白发,还是因为那一身红衣的姑娘霜雪了满头?
他抬着头望着月亮浅浅的笑着,手肘支在膝盖上,脸放在手心里“我父皇,她父皇都答应了。皇家的孩子婚姻不由自己,我早就清清楚楚了。”
“这么多年了,你好不清楚葇夷的性格么?”,大巫师一笑,声音之中带了几分戏谑。
这个小小的少年有时候很成熟,有时候又显得有些过分天真。
木瞻曾经在心里发下过誓言,再也不听大巫师说那些有的没的事情。
这么多年来王兄唯一告诉过他最正确的事情就是不要过分依赖大巫师,而他随着自己在朝廷上的摸爬滚打视线主见开阔也确确实实看出来木睚说的事情是对的。
“那又怎样?即使她有自己的原因,那也与本宫无关。她现在是厓王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厓王妃,跟本宫这个太子又有何相干?”,对于葇夷,从那个决定开始木瞻就知道他必须死心了。
只有故意躲避,不去想那小丫头他才能让自己的心里少少好过一些。
可是木瞻不想听,大巫师偏偏就想说。
明明那日已经和木睚说好了这件事不要告诉木瞻,可是今夜是个让人心碎的日子,大巫师自己也悄悄喝了点酒,她很自私,不想自己一个人伤心。
借着酒劲,大巫师也想做事不考虑后果的任性一次。
一直以来,她压抑着自己。所有事情都像是在棋盘上下棋,做这件事会影响到什么,说这句话对方会怎么想,一切都是有预谋有目的,而且还是一眼看不透,让人掉进陷阱,后知后觉。
“葇夷怀孕了。”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听到木瞻耳朵里却好像有一把剑在他耳朵里划开了好多个口子。
拿在手里的酒坛子突然落地,滚在地上越滚越远,坛子里得酒一泻千里的逃走,木睚的眼神直勾勾的好像失去了灵魂。
强压着心里的怒火,木瞻心中翻江倒海。好多问题一下子全部出现在他的脑子里,孩子是谁的?什么时候的事情!葇夷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她受了多少委屈?难道就是因为怀有身孕所以才答应嫁给王兄的么?
“葇夷她,还好吗?”,太多太多的问题全部都堵在脑子里。可是最后木瞻却先问了这一个问题。
“你觉得?”,大巫师笑了起来,这个问题问的没头没脑的,完全不用自己回答木瞻,葇夷过得好不好,木瞻自己心里应该是最清楚的。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有些长的指甲扎进肉里形成了四个月牙弯弯一样的血印子,可是木瞻却感觉不到疼痛,没有什么疼痛比现在他心里更疼的了。
他浑身颤抖,双眼睁开的老大就好像厓王府门口的两只石狮子。
自己那么疼爱的小女孩,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究竟是谁欺负了她?发生那种事情她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想过求死?
她居然什么都不告诉自己,用她那小小的肩膀默默地承受着一切,把心里所有的委屈全都藏起来,不哭不闹,乖巧的让人心疼。
想起曾经的葇夷,吃不了一点苦受不了一点委屈。是自己让她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但是他改变了葇夷,却把葇夷抛弃。
木瞻啊木瞻,你可真不是个人。
“你不是说葇夷的事情不管你的事么?怎么现在……”
“叫你说你就说,哪里来那么多废话。”,心里本就已经怒气冲冲,大巫师还在这里卖关子看热闹,惹得木瞻更加生气。他压低嗓子尽量让自己说话不要吼出来。
眼前还有下人在来来去去的收拾院子里的宴席,他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脾气到是越来越大了,你到底还把不把我这个师傅放在眼里?”
“倒是你到底把不把我这个徒弟放在眼里。你说出来不就是为了给我听?在这里卖关子,想要什么?你直说。你若说不告诉本宫,找自己的人本宫也能差个清清楚楚。”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要好的师徒俩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和木瞻撕破脸皮手大巫师没有想到的事情。她算计木瞻,却对这个孩子有太多的不舍。
每当她这样纠结的时候,大巫师就会想一想木睚,心也就硬了起来。
“你我去瑟金城的那天夜里,葇夷去了宫里见你父皇。他们喝了很多。别问我要证据,这事洛嫔亲眼看见。葇夷肚子里的孩子刚刚一个月多,时间也对的上。木钊还真是有点厉害。一把年纪了还给你弄了个弟弟妹妹出来……”
“大巫师,你知道吗?在江湖上,朝廷上有你很多传言,只有一个我是一直不信的。但是今天本宫信了。”,木瞻微微侧头,那双眼睛斜楞着看向大巫师,锋利之中带着不屑。
“是什么?”,说的久了也累了,大巫师不喜欢猜来猜去,她也学着木瞻的样子把手肘立在膝盖上,用手掌拖着下巴。
不得不说这个动作很舒服,好像自己是一只慵懒的猫儿。
“无心。”
大巫师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白色的面具本就毫无表情,谁也察觉不到她面具后面的悲伤和欢喜。
“曾经的木瞻以为师傅对自己和葇夷都是最好的,带着我们到处游历。教我们许多不知道的事情,虽然他总是带着面具喜怒不表露,但是他记得葇夷喜欢的颜色,知道我喜欢吃什么东西。我以为你不似他们传言中的那样没有心,可是现如今才发现,我跟葇夷都不过是你打发无聊时光的小宠物罢了。我们过得怎么样好不好你根本不会在乎,你的胸膛里不是温热的心脏,要么他冰冷的像是石头,要么他就是空的。”
哦?
她无心?
有啊,会砰砰的跳呢,虽然是偶尔。
若是她当真如众人所说无心,她肯定会过得比现在更快乐。
就因为葇夷的事情她没有表露出伤心木瞻就说自己无心?看来这孩子跟了自己这么多年还是不懂真正的自己,说来惋惜。
今天伤心的人不止他一个,但是他不可以仗着自己伤心就拿着刀子捅别人的心。
心里知道木睚不喜欢葇夷,起码不是那种喜欢。可是眼睁睁看着喜欢的人满天红妆的另娶他人,怎么可能心情会好?
只是可惜这种心情木瞻能和人说,自己却不能,她的苦只能自己吞咽。
“你见过我哭吗?你以为我不伤心吗?你以为我只是看热闹吗?葇夷自小在我身边长大,她生性自由,刁蛮任性。但是我从来不拘着她。这么多年让她做自己喜欢的任何事情。偏偏就是跟你来了这万朝!她才开始学着变懂事,成为那万千无聊女人中的一个!是你把我的女孩变成了女人!既然不打算娶她,就为何还要跟她纠缠!女儿家的心思,你以为想要就能要,想推走就推走么!木瞻你当真是越活着越想你父皇了。猜忌多疑,孤傲自赏。”
抱怨谁不会啊?以前大巫师都憋着不跟孩子们说这些事情。
但是今天晚上就借着酒劲她一吐真言。恨不得现在就摘下面具把所有最真实的东西都给木瞻看看。
让他知道这世界不仅仅是光彩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阴暗一面。
木瞻沉默了很久,他的双眼看着地上圆圆的酒坛子咕噜来咕噜去。坛子里面的酒已经撒的不生多少,或许还有一两口尚存。
突然木瞻起身,迈着大步朝着那酒坛子而去,大巫师怀里空了,之前她的手一直搭在木瞻的肩膀上没有拿下来。即使是说了那么狠的话也没有离开过。
捡起那酒坛子,木瞻将他倾倒而出将剩下的酒全部灌到自己的嘴巴里,有一部分顺着他的脸颊流到了脖颈衣服上,被酒水打湿的衣襟让他看起来格外狼狈。
一饮而尽之后木瞻一甩手将那酒坛子丢在地上,只听到瓦片破碎的声音,那小小的坛子碎成了许多快,虽然支离破碎却没有放才那么寂寞了。
“木瞻你去哪!”,摔碎了酒坛子木瞻却没有回头,而是大步流星的往院子外面走。
大巫师喊他,可是木瞻不回头,这个夜晚格外的安静,明明有碗碟碰撞的声音,可是大巫师却总是觉得这一切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臭小子你去哪!”,大巫师提高了嗓门像是多年以前喊那个还没有进入朝廷的木瞻一样。
这次他的喊话终于有了回应,木瞻没有回头吵着门外继续走,他放开了嗓子背对着大巫师大吼,似乎想要将心里所有不满全部都宣泄出来“回家睡觉!”
但是看他这架势,回家睡得着吗?
大巫师蹲坐在地上,珂萨辛的那只小猫儿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跳到了大巫师的身上,它在大巫师怀里安安稳稳的趴下,揉揉猫儿的小脑袋,大巫师不禁自言自语“信你是回家睡觉才有鬼了。”
离开了厓王府,木瞻确确实实没有回东宫,而是借着酒劲朝着皇帝的寝宫而去。
夜深了皇帝已经换好衣裳躺在床上,今夜在他身边陪伴的依旧是解语花洛嫔,而且令人欣喜的是洛嫔也怀有身孕了。
木睚给洛嫔寻来的得子良药实数好用,现如今她已经怀有身孕三个月有余,但是后宫之中想要顺利剩下一个孩子是多么难的事情,所以在洛嫔没有太显怀之前皇帝严格保密这件事情不叫任何人知道。
摸着洛嫔日渐圆鼓鼓的肚子,木钊心中欢喜,葇夷也顺利的嫁给了木睚,木睚是个懂事的孩子应当不会苛责葇夷的事情。
他这心里的事情也算是放下了,终于能安安心心的睡上一晚了。
那夜他和葇夷都喝多了,所以才做了那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后悔是肯定后悔的,但是除此之外皇帝无法补偿葇夷。他不能把葇夷迎入后宫,那样他和木瞻的父子情分就会分裂。
不好在木瞻也有自己的心思,他当真是运气好这件事才能顺利解决。
正准备睡下,常宫人却踱着脚步跑了进来“陛下,太子殿下要觐见,闻着身上酒气可是很重。”
常宫人面上稍稍有些担心,现在这太子就是皇帝的命。
想起来那葇夷公主本是要许配给他的,谁知道他们这些大人物想什么,到手的姻缘也给吹了。
皇帝从床上又坐了起来,这床榻还没有捂热乎呢,人就起来了。
洛嫔也随着起身手轻轻的搭在皇帝身上“陛下夜深了,有事明儿再说吧。”
皇帝点点头,但是想了想又摇摇头,他自己心里有自己的犹豫。
“常宫人,你说朕要不要见见太子。”
若是自己说见见,那就是违背了洛嫔的意思不给洛嫔娘娘的脸面。但是陛下居然问自己,他心里肯定是有答案了,皇帝心里还是担心自己这个儿子,只是找个人下个台阶罢了。
可是常宫人不能直说“陛下,太子殿下看起来喝了不少酒,已经这么晚了打扰陛下休息虽然不太好,可是太子殿下也叫人担心啊……”
“孩子大了还要操心,更衣朕见见。洛嫔你先睡,朕去看看。”皇帝很快顺着常宫人的话就跑了下来,看来他的确是想见见木瞻。
一方面是对木瞻的担心,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心里对木瞻惭愧吧。
洛嫔脸上稍稍有些担忧,起身准备跟着皇帝一起去。皇帝回身摁住了洛嫔的肩膀,温柔的让她继续躺着“夜深了,凉。你带着身子不方便,没事朕去去就来。”
安抚了洛嫔之后皇帝才起身,常宫人拿了一件外衫给皇帝穿上,夜里凉又抓了一件斗篷给披在肩上。
皇帝托着后背摸了摸肩膀的斗篷,心中不禁感慨“若是没你在朕身边,伺候这么多年,朕真不知道过得如何邋遢了。”
常宫人低下头微微一笑,心中十分感动“没有奴才也有其他人伺候陛下,奴才谁都可以代替,陛下才是独一无二的。”
“老东西,怪会说话的。”,皇帝一笑,那态度就好似和平常朋友说话一样,常宫人陪伴他身边几十年,已经成了皇帝不可或缺的人。
而常宫人跟在皇帝身边没有什么歪脑筋,一心一意伺候皇帝,荣辱不惊,单凭这份定力,就值得皇帝对他信赖。
常宫人随着皇帝去了寝宫外屋,而木瞻就傻傻的站在那双眼十分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