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钊是个特别喜欢这些乱神鬼怪的人,听说这琴邪门就偏要将他接回来看看自己这真龙天子之气能不能镇住他。
宫里大臣百般劝阻,但是没人绕的过他这执拗的性子,最后只好将住持的舍利子和这狂歌一起接到了宫里。
住持的舍利子被镶在琴身上,说是为了震一震他。从此这住持和狂歌就一起形影不离的住在了木钊的宝库里。
木睚见过最邪门的人之后就对这最邪门的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专门和曲先生来看一看这狂歌。
陆燕骑换成双手捧着琴盒,老老实实充当架子。曲先生解开盒子的扣子小心翼翼的将这沉睡了数十年的狂歌唤醒。
盒子一开,一股阴冷之气扑面而来,墨色包浆的琴身却在冷冷的光下泛着血光,在琴头上刻着一朵莲花,莲花心正是那颗舍利子。
琴弦也隐隐带着血色,在这阴暗的小仓库里叫人觉得不寒而栗。
曲先生抬起手,自从认识了木睚以后名贵的琴他见过不少,不会兴奋到手抖。但是他每接近这狂歌一点,就觉得手腕都使不出力气,可是这琴真的好似有魔力一样勾引自己去摸一摸他。
指尖勾起琴弦,那琴音如冷箭一般射出,穿透人心让人心中慌乱。
曲先生从未听过如此奇异的琴声,他的发声和共鸣都和自己所了解的琴不一样,好似呜咽哭泣一般,这琴是有生命的。
不知怎么的,曲先生欲在弹两下,木睚想起这狂歌有摄人心魄的传说,于是赶紧抬手一把握住了曲先生的手腕将他拉开。
“曲先生,莫要中了魔怔。”,木睚的神色显得十分紧张,这世上有太多不能解释清楚的事情,万一曲先生弹了这狂歌也发疯或者出了什么事,他不是要失去这唯一的挚友么?
“殿下不是说可以从这宝库里随便选琴借与曲某在宫里使用么?曲某看这狂歌就很中意。”,第一次,木睚在曲莫尽的眼里看到了渴望的神情。
他所认识的曲莫尽永远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他知道曲莫尽失去过一生挚爱,所以对这人世间的一切都不再欢喜,但是却万万没想到他对狂歌会如此中意,难不成只是刚才那一下他就已经中了魔怔?
“先生玩了这么多年琴了,狂歌的故事不会不知道,可莫要和木睚开玩笑了。”,这也是第一次,木睚用如此严肃的神情看着曲莫尽。两人相识以来君子之交淡若水,正经事不正经说早就习惯了轻松的相处氛围,但是狂歌不同于其他琴,他可能会要了弹琴者的命。
为什么还苟活于世?因为心里还有惦记的事情。曲先生一直在等一场意外的来临,带走他这苟延残喘活死人。
三十多岁了,早就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看这世间什么东西都是索然无味的。也许是因为他见过最美的花季,所以不会再爱上其他芬芳的花朵。
一个人就这样没有羁绊的孤独活过三十多个春秋是不可能的,曲先生曾经也是有一位相敬如宾,恩爱如许的夫人的。
二人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听说曲先生的夫人是个很有才华的女子,小家碧玉,问问可爱。但是自小身子柔弱,嫁给曲先生紧紧三两年的时间在二十年华就香消玉殒了。
亡妻去后曲先生便孤身一人,日日夜夜只会想着那失去的爱人。他想随她而去,又怕无人为她整理坟头杂草,她生日的时候也没人去为她送上她最爱的栀子花和红糖糍粑。
于是年复一年的,曲先生在等待有一天意外来临,他也好到地下和爱人团聚。
或许,狂歌也能帮到他不可。
机会就在眼前,就算木睚拦着自己曲莫尽也想试一试这狂歌究竟会不会吞噬人的灵魂,“鬼神乱说,也是好玩,不试试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
木睚的眼里隐隐有了怒气,他抬手直接将这盒子的盖子合了起来,他不允许曲先生就这样了结自己的生命。这世界上邪门的事情多了,最邪门的就是自己府上那个大巫师,所以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边木睚和曲先生争执不下,陆燕骑也不敢多说话只能老老实实的站着充当一个琴架子,他看着这琴的盖子开开合合,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终究是谁都劝不动谁。
“哥哥!”,啊!
陆燕骑感觉自己听到了神明的声音,他双眼满含希望转头看过去,门口的小妮子穿着一身粉衣手里抱着食盒笑着朝自己招手。
她的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因为开心还是被这冬日的风雪吹得讪红。
陆雁南提着食盒蹦蹦跳跳的就要进来,因为里面光线昏暗,她走了几步才看到站在陆燕骑对面的曲先生和木睚。
她惊慌的赶紧扶身给木睚请安,皇宫之中他是皇子她是平民自然要守规矩,不能和以往那般泼辣。
这妹妹没规没矩的,哥哥却是个中规中矩的人。
陆燕骑捧着琴盒子匆匆走到陆雁南面前,这做哥哥的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这个妹子。平日里都是家里管家小厮换着班的给自己送饭,怎么今日她这个祖奶奶跑来了?想叫这祖奶奶做点什么事可比登天还难,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怎么来了,这大内皇宫你一个闲人进出别再惹上事,去把东西放到侍卫处快回去。”,陆燕骑皱着眉头小声的低吼催陆燕归快走,虽然他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和木睚有过点头之交,但是这丫头真是越发大胆居然擅入宫闱。
哥哥呵斥自己,陆雁南还觉得挺委屈。完全没意识到若是真有人抓着自己这擅闯宫闱的罪名不放她会连累到多少人。
两次见面之后陆雁南一颗小女儿心就完完全全的挂在了木睚的身上,整日思念却没有机会见到自己的如意郎君。
无意之间听父亲和李相聊天,说皇帝火急火燎的把大皇子召回宫里小住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这不是上天给她的机会么?想起哥哥在宫里当差,每日家里都要派人去送午饭,于是抢了这个由头她便偷偷溜进宫想着能不能遇到木睚。
到了侍卫处巡逻的侍卫都回来了只有哥哥不在,问了一下才知道哥哥在库房给大皇子帮忙,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虽然侍卫都叫她在这里等着,但是她趁着人不注意悄悄地就溜了出来,一路也没遇到什么人很顺利的就找到了库房。
她心里明镜似的知道木睚在,甚至激动地脸颊都飞上了红晕。但是她偏偏装作不知道木睚也在的模样,想营造出不期而遇的效果。
每日和大巫师那些人精磨炼演技的木睚微微一笑,一眼就看出了陆雁南这假装的惊讶。小姑娘还是太过稚嫩,但是恰巧这份为了掩饰害羞的演技更显得她可爱一些。
能看到木睚一眼陆雁南并不能为之满足,她还想和木睚说说话,想问问他近日在做什么,她费尽心思去打探木睚经常去的茶楼酒馆,甚至托人带自己去他可能会去的宴席,但是最近都没有遇到过木睚,曾经那个喜欢交际的大皇子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陆姑娘这么喜欢这发簪么?似乎见您经常带呢。”,这边兄妹两个拉拉扯扯,木睚笑着为陆雁南解围,本想不理会这姑娘晾一晾她,但是看她这依依不舍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的看着自己,他也不是石头心。
大皇子主动和自己妹妹说话陆燕骑也没法拦着,虽然大皇子看起来是个好人,但是他还是不想要陆雁南太过接近皇室成员,他们的危险是你意想不到的。
他的声音还是懒懒散散,好像初春的春风漫不经心的撞到自己的怀里,只这一下就够她开怀一整天。
小女子的羞涩又出现在了陆雁南的脸上,曾经那个嚣张跋扈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似乎已经变了。没有了边塞的野性放纵,在木睚看来她也和京城里的大户小姐如出一辙,没有什么值得打趣的。
陆雁南伸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发簪,她总觉得今天会遇到那人于是专门带了出来。自古传送情义会送香囊玉佩手绢发簪这种小物件,不知道这小簪子算不算他们的定情信物呢?
“喜欢的紧。”,心里纵使有千言万语,见到他以后脑子缺一片空白,只能木讷的回答他这简简单单的问题。
那人站在黑暗之中含笑点点头,“早些出宫,宫里不似宫外,意外总是来的很快。”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无趣?就这样平平淡淡的客套了一句便着急撵自己走?陆雁南还想和木睚多说几句话,却也不知道说什么,而且有哥哥在也不能表现的太过主动。
失落很快就盘踞了陆雁南的心里,喜悦一扫而过,小女儿家的心思总是和变化莫测的风云一样令人捉摸不透。
这话说得好听客气,究根追底也就是在撵陆雁南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