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宝库门口的曲先生都看出来了,嘴角微微勾起笑的收不回去。
这皇城里就连李相位高权重都没给他那儿子安排上个一官半职,陆鸣刚回朝堂就给陆燕骑安排上了三品官员的位置,在旁人眼里这肯定事有蹊跷。
不仅旁人奇怪,就连陆家的人也感到奇怪。
木睚突然停下脚步,陆燕骑已经踏出去眼看就要走到木睚面前,他赶紧立定仓皇的收回脚步站在木睚的身后,木睚又往前走,陆燕骑又跟着。木睚再停,陆燕骑又停。两人这么来来回回好几次,终于木睚笑着回头看了看这个中规中矩的人“陆大人不必如此拘谨,走走停停不累么?”
“大皇子为人随和,但这是规矩,陆燕骑不敢逾越。”,这陆燕骑跟他那老实巴交的父亲真是如出一辙,但是就是他这幅呆愣的老实模样才叫人喜欢。
“令妹可是比你活泛多了。”,木睚想起那日中秋之宴上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不禁好奇什么样的父亲能养出如此性格迥异的兄妹两人。
此话一出陆燕骑就更加疑惑了,简直可以说是摸不到头脑“大皇子认识舍妹?”自己这个妹妹喜欢到处玩是没有错,可是顶多认识一些公子小姐,这皇子深居简入怎么可能会搭上关系呢?
“算是有些交情。中秋灯市有过交谈,黑市拍卖也偶遇过,那日本宫在楼上,公子和令妹在楼下。本宫见识过公子挡着官兵护着令妹的功夫,虽然只是小露身手,但是可以看出来公子身手了得,又有担当。所以冒昧的就跟詹王殿下提起过您。”
如此一说一直盘踞在心头的疑问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陆燕骑赶紧扶手作揖感谢木睚,趁着他还没低头,木睚抬手就将陆燕骑的手拍了下去。
“陆大人不必多礼,为父皇推举贤能是本宫的责任。要谢留着以后谢陛下吧。”,此举真给陆燕骑一种高风亮节之士的感觉,不贪功,随性自然,这大皇子果真有着令人心生好感的魔力。
曲先生站在门口跺了跺脚,笑着调侃“瞧着殿下走走停停,曲某以为是这院里风光太好,四处看看也想赏一下,却差些被冻伤风了。果然还是曲某修行不够。”
这话分明就是在打趣他们二人走走停停叫他空等,可是说出来却没有怪罪之意,反而叫人一笑。
大皇子摇头无奈“说话跟唱歌一般好听,真是一行行,行行行。本宫看你哪日转行去说书,也能赢得满堂喝彩。”
曲先生耸耸肩,顺着木睚一起进了库房,外面的冷风直往衣襟里灌,好在这宝库里密封许久,稍微热乎一些,进了屋子人也不再瑟缩着,就像那含羞草一样慢慢舒展开花瓣一样“借您吉言,到时候务必请您给在下捧场了。”
“先生还是先将这宝库里的琴收拾收拾哈,否则到时候脑袋被父皇摘下来挂在腰上,您就只能做杂耍艺人了。”,木睚和曲先生在一起的时候说话总是格外的有趣,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好像搭伙唱戏的。
陆燕骑将这两个人的行为举止看在眼里,憋笑很辛苦,这大皇子还真是个表里不一的人。明明看起来高冷孤傲,没想到也有这么有趣的一面。
木睚将名册拿来,仔细翻阅,顺着架子找到了想要的琴。宝库的东西越来越多,放着皇帝几十年里喜欢的宝贝,这架子之间也越来越狭窄,他看中的那把长琴在最高的地方,木睚微微抬头,一头的墨发倾泻而下,在冷冷的光里显得幽幽顺滑。
即使在白天这宝库里还是光线不足显得格外昏暗。曲先生举着灯笼慢慢而来,顺着木睚的目光看去,轻声笑了一下,温柔的口气好似春天提前光临了这小小的屋子“束之高阁啊。”
“父皇不懂乐器却喜欢收集天下名琴,收而不用,只是为了满足他那收集欲罢了。”,木睚的口气里带着满满的可惜,这宝库里珠宝,瓷器,乐器天下至宝都汇聚于此,却只能在这小小阴暗库房里落灰。
身为帝王,其实对于某种物件都不会有真正发自内心的喜爱,最大的爱好只是体验征服的快感。
“啊,原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曲先生倒是个顶天好玩的人。说出的话总是有一种很高级的幽默。
木睚笑笑,也不再跟曲先生皮,冲着站在远处的陆燕骑招招手“陆大人,到您一显身手的时候了。”
听到木睚的召唤,陆燕骑一个激灵站直了身板大步朝着木睚走来,毕恭毕敬的问木睚“殿下要臣做什么。”
这陆燕骑身强体壮的将这小小的过道都填满了,本就阴暗的角落变得更加目不可视,木睚微微向后靠了靠身子侧头伸出手指门口的梯子“东西在上面,你把梯子搬来上去拿。”
“哦好的!”,陆燕骑抬头看了看这柜子,用手指摁了摁架子的木板,很结实看起来不会塌掉。然后便纵身一跃,脚尖轻轻点着架子隔间的小木板就直接窜到了天上去。
好功夫真是身轻如燕!木睚笑着感叹果然是找了个可靠的人。只见陆燕骑一手攀着架子,一脚点着架子尽量将身体少许重量放在架子上。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也是如树上的猴儿一般滑稽可爱。
他探头探脑的看这上面放置的琴,都放在锦盒里一模一样,心理一阵郁闷“殿下,这琴长得都一样,要哪一把?”
木睚将名册凑近灯笼,指尖顺着字一个一个的指认,而后念了出来“长琴狂歌,置放于乐器区,十五号架,七层,八号,绿云锦彩云绣丁香花锦盒。”
挂在半空中的陆燕骑看看这架子,金色的烫金大字写着十四号。不是这个架子,应该在隔壁,于是一甩衣袍轻盈的就踏到了隔壁架子上攀着。
陆燕骑像个小猴子一样挂在半空,他和小猴子唯一的不同就是缺了一条长长的尾巴。他朝后仰头尽力看清楚架子上的牌匾,还是不对,这里是是十三。可能是跳的时候转错了方向,于是他一个蹑云逐月又飞到了十五架,这次总算找对了。
什么云锦丁香花他这个粗人完全看不出来,只知道找个绿盒子肯定是没有错的。在这花里胡哨的盒子里,找个翠绿色的盒子还是很容易的,陆燕骑一打眼就看到了那冒着绿光的盒子。
因为一手要用来接力,所以他只能用一只手去抓那绿盒子,长琴本身就不算轻,再加上盒子的重量,木睚有一点担心木陆燕骑会失手抓不稳,想着要不要帮他一把。
谁知道那陆燕骑伸手只用了三根手指就捏住琴盒,手抖都不抖的就将那盒子抱了下来。他将盒子一踮,绿色的长盒在空中腾了一下落在他的手臂中,而后稳扎稳打的抱着琴盒就回到了地上。
这猴子刚上天将月亮捞下来,曲先生提着小灯笼没等陆燕骑站稳了就凑到前面来。
长琴狂歌也是这乐圈子的名琴,与其说是名琴,不如说他是个很有故事的琴。
长琴的年纪恐怕要比这万朝和长延国家的年纪都要大,他曾经有过三个主人。珉王朝王室每隔百年会出现一位天眼之人,据说此人能算天命,知兴衰。而且天眼之人大都寿命很长,甚至也有传言说他不老不死。
而这狂歌的第一位主人,就是被奉为天眼之人的珉王朝皇公主。
听说当年这位皇公主生性乖张,不爱与人交流喜欢读书制药,对于音乐舞蹈更是不屑一顾。珉皇帝着名琴师花费五年时间为她造了一把长琴,希望能修一修她这乖张跋扈的性格。
拿到长琴的皇公主只是用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就被狂歌的声音迷倒,自此开始苦心学琴,那是不可能的。
这位公主只喜欢听却不愿意自己弹,从民间寻了一籍籍无名的乐师专门为自己弹琴,这乐师琴技了得却是寒门子弟平日只能在教坊花楼里弹琴讨生活,却不经意得到皇公主赏识,从此一步登天。
这乐师虽然一步登天,却还是命浅福薄,仅仅陪了这皇公主三天,就暴毙身亡。
据说是因为狂歌琴声太过于迷人,他没日没夜的给皇公主弹了三天的琴,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最后就这样死在了狂歌面前。
琴师十指磨破,血流浸琴,给这琴身染上了一层血色。
对于琴师的死,皇公主十分自责,从此不再听琴。因为乐师癫狂奏琴,皇公主一直沉浸其中,也没有意识到人这样不眠不休人会死亡。
同样是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弹琴的乐师死了,听琴的皇公主却一点也没事。天眼之人就是与常人有所不同。
于是皇公主为这长琴赐名,狂歌。
珉王朝覆灭,皇家宝库被士兵掠夺,狂歌流浪民间,几经易手流入长延一位商人手里。
商人买了琴送给自己宠爱的小妾,那小妾本是个歌女出身,一上手就知道狂歌不是一般长琴。上手之后居然也如魔怔了一般,不分日夜的弹奏了一天一夜,家人实在看不下去硬将她从琴上拉下来。
谁知她双眼通红像失了心智一样夺了剑见人就砍,一路摔砸打杀,好像中了邪一样。最后这小小女子居然一人杀了府上十多口人,府里侍卫最后给她腹部插了一剑,她才缓缓冷静下来,掉过头去回到自己屋里,十分执着的趴在狂歌身上,然后失血过多而亡。
所以民间都说狂歌是一把魔琴,凡弹奏他的人都要奉上性命,供上鲜血。这是一把会吃人灵魂,诱人坠入地狱的魔琴。
商人实在是怕了这把琴,也不敢随意处置,索性将他送到了龙隐寺。到了这佛门圣地兴许就能压一压这邪气。
龙隐寺是百年老寺,香客众多,据说灵的很。寺庙住持更是有着110的高龄。
秉着为民间解忧的佛门善心,老主持收下了这把狂歌。其实也有一部分原是那商人给寺庙捐了不少香火钱,还斥重金为佛祖重塑金身。
谁知道这琴是当真邪门,他到龙隐寺当天晚上住持就圆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