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钰痕拽松了领带,阔步而去,边向她摆手,边道:“你若不想,进来,在车里等我便是。”
许平嫣思前想后,顾忌这等花街柳巷之地鱼龙混杂,生怕他遭遇不测,还是违背原意跟上了他。
刚踏到旋转彩玻璃大门边,舞池里灯光流淌而泄,打了沈钰痕一身,沈钰痕掏了几个大洋赏给看守的门差,顿时有两个浓妆艳抹的女郎凑上来。沈钰痕勾眼笑着,一手揽了一个,簇拥着两手杨柳细腰施施然进去。
数种香水脂粉的味道浓重艳丽,一股脑的扑进来,甜得刺鼻,仿佛是开至荼蘼的百花,气味浓烈奢靡,带着即将腐烂的恶臭,直醺得人头脑发懵。许平嫣拿帕子遮了遮口鼻。舞池里的女郎们都穿着时髦的低胸短袖长短跳舞裙,烫着波浪卷发,唯有许平嫣穿着及脚踝的旗袍,拿玉簪子挽着发,一张脸上不施粉黛,本来已格外显眼。舞池里的姐妹们最善嚼舌看戏,无事生非,又见她面露嫌恶,一派冰清玉洁,就以为她是看不起这样以色示人的职业,更想仗着气势磨一磨她的性情。
像水蛇一样缠在沈钰痕右侧的女郎叫了一声,扭头指着许平嫣,媚眼连连的勾着沈钰痕,细声问道:“这位小姐一直跟着先生您,是先生您的什么人?”另一旁的女郎攀着他的胳膊,兴致勃勃的添了把火,也是一叠声的附和。
沈钰痕捏了下右边女郎的手,又双眼迷离的凑上去亲了下左边女郎的脸,才悠悠望向许平嫣,懒声道:“她啊,身份可多了。我原来是想对她负责,娶了她的,只可惜她似乎是看不上我。”他心里早已认定平嫣是大哥送来自己身边监督自己一举一动的,遂遗憾似的吹了口气,噙着慢吞吞的笑,有意想借她搓一搓自家大哥的脸皮,“后来在火车上,我们又成了一条船上的贼人,我受了她的恩惠,原是想和她做朋友的,谁料她非要做我的丫鬟。”
周围的人顿时哄笑起来,一波一波的起伏着,尖嗤嘲弄,像一根根从胭脂堆里拱出的软刺。
他在纸醉金迷的温柔乡里如鱼得水,像是压抑成疾的病号一朝康复,浑身上下都在赤裸裸的拼命释放。头顶的琉璃花枝灯缠绕低垂,绽出万点烟花似的碎光,顺着他修长斜倚的身子铺落下来,映得他脸上的笑都显得那么快活华贵。
许平嫣有些喘不来气,口中仿佛含了一个未熟的青梅,苦酸苦酸的,那味道直蔓延到肺腑里。时至今日,她和九州哥哥隔着的不仅仅是许府那一年横贯的仇海恨潮,更有着八年的物是人非。他们在各自的处境里,都不再是当年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