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空房,把一卷铺盖卸下来,掉下来的半张顶棚的苇箔经民工重新搭吊上去,残留在墙上的黑墨标语被我用报纸糊住了……我便坐下来读书。窗外是农民的菜地,生长着日见膨大的白菜;白菜地的畦梁上插长着绿头萝卜,也是日渐粗壮着。我从早读到晚,或借或买,图书馆里获得解禁的小说和刚刚翻译出版的国外的虽然获过诺贝尔奖但对我们却陌生的大家名作,一概抱来阅读。目的只有一点,用真正的文学来驱逐来荡涤我的艺术感受中的非文学因素。“***”可笑的“三突出”创作原则因为太离谱姑且不论,十七年里极“左”的文学创作的理论和思想,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属于文学自己的因素,是强加以至强奸文学的非文学因素。对于非文学因素的荡除和真正的纯文学因素的萌生,对写作者来说,用行政命令是不行的,只有用阅读真正的文学作品来荡除——假李逵只能靠真李逵来逼其消遁。
我的自我审视和自我选择在我的感受里是正确的。阅读使我进入了真正的五彩缤纷的小说世界,非文学的因素基本被廓清了,我才觉得我正临门属于真实的文学的殿堂。信心也恢复了,羞愧的心理得到了调整,创作的欲望便冲动起来。直至今天,我依然难忘1978年的那个自虐式的阅读和反省的冬天,每每经过翠花路看见历史博物馆的漂亮建筑群,我便想到我曾居住过的那间房子和窗外的菜地,但现在都荡然无影了。1979年春节过后,我在那间小房子里重新开始写作小说了。正是在我刚刚涌起新的创作激情里,我遇见了吕震岳,他向我约稿。
我十分珍惜吕震岳的约稿,同样是那个羞愧心理的继续。那篇反“走资派”小说所产生的对我的看法,仍然是我的神经最敏感的因素,因而对那些依然还约我稿的编辑,更多的是一种被信赖被理解的感遇之恩了。由是,便想着应该尽力写好一篇小说送上,不至使这位初次见面的长兄失望。然而正在构思中的一篇小说篇幅较大,原计划给《人民文学》的,不怕长,便想着写完这个短篇之后,接着为陕报老吕再写,七千字是一个不能突破的限制。这时候,接到吕震岳一封信,信皮和信纸上的字都是用毛笔写的。字很大,虽称不得作为装饰和卖钱的书法,却绝对可以称做功夫老到的文人的毛笔字。内容是问询稿子写得怎样了,一月过去了怎么没有见寄稿给他。我读罢便改变主意,把即将动笔要写的原想给《人民文学》的这个短篇给老吕,关键是怎样把原构思的较大的篇幅压缩到七千字以内。如果就结构而言,这个短篇是我的短篇小说中最费过思量的一篇,及至语言,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