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办呢?”女人说,“这该咋办呢?”
尽管把贼和被偷的牛走过的路径勘察得清清楚楚,尽管把牛尿牛屎和运载拖拉机的辙印分析得头头是道,郭振谋看似一个脑袋清醒且不乏主意的人,然而在老伴问到“咋办呢”的时候,却不自觉地**似的反问或自问了同样一句话:咋办呢?其实他在麦地里追踪牛和贼的线索往来的路途中,已经想到过一个又一个应当采取的紧急措施,然而,当女人向他讨要主意的时候,他却没有说出一条来,而是立即想到了儿子。在他的潜意识里,举凡家庭的重大举措,必须和儿子商量,才能得到肯定或否定以至最后做出决定。他在这个家庭里一言九鼎的时代是从哪年结束的,或者说发生易位的,记不清也说不清,反正早已不可挽救地形成现在这样的家庭格局了。他似乎此刻才想到了儿子。在这样重大的家庭灾难发生时,竟然不见儿子的面,他不可理喻地问老伴:“秤砣呢?”
“还睡着。”女人说。
“这大的事都遇下咧,还睡!”
“兴许娃还不知道。”
郭振谋便从后院走进后屋,走过穿堂,又出了后屋的前门,站在院子里,对着前屋的后窗,忍不住就提升了嗓门吼:“秤砣!”
“哎。”新屋新窗里传出声音。
“牛被贼偷了!”
“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睡着不起来?”
“已经偷走了,我起来迟起来早都没用。”
“嗨……”郭振谋老汉右拳捶打到左掌心里,气急败坏地对女人说,“你听听!你听这话说得!就像偷了隔壁的牛——偷了隔壁的牛也该关心问问情况嘛……”
窗户里传出平静而近乎冷峻的声音:“不管咱的牛隔壁的牛,贼偷了就没有了,谁来关心谁怎么关心都不顶啥,牛没有了。”
郭振谋老汉想着,话虽然倒也是这话,事虽然倒也是这事,但似乎一般人都不这样说。然而儿子秤砣就这样说。他平时也就是这样说话论事。这个狗日的什么时候开始这样说话论事,郭振谋记不得了。他的热汗已经晾干,头上的蒸气也早已偃息,紧张的心和因紧张过度而鼓足着劲的腿脚此刻渐渐松弛,出过汗的皮肤似乎浸了水的冷。他想回到后屋去。儿子一边扣着外套的扣子,一边走过来。
“总得想个办法吧?”老子说,“总不能把牛丢了咱连一句话也不说一步路都不跑吧?”
“我想不出啥办法。”儿子说,“你有啥好办法你说么,路由我跑话我也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