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起了圩场后,外婆便常常拿着做好的鞋底、布鞋、荷包去卖钱。来看东西的人很多,但成交的生意很少,外婆就纳闷了。后来,外公一语道破了玄机,因为外婆做的东西,花样不好。外公还手把手地教外婆画花样,还教外婆写一些有吉祥意义的字。这回,外婆倒是顺从了外公,学
得也认真,可是,外婆去圩场买东西的时候,就闹了个大笑话。原来,外婆在鞋底上绣出了“一年是季好”的字样,她做的布鞋呢,桃花树上盛开了梅花。大家都以为,外婆闹了笑话,总得学外公做文化人了,那知道,外婆索性不学字画了,而是要外公把字画描在鞋底、布鞋、荷包上,然后她对着线条一针一针绣出来。外公摇摇头,却照办不误。
书家里有,但外婆一本也不看,她说,能管住看书的人就足够了。外婆这话真对,她就管住了外公一辈子。就算外婆不在家的日子,外公也是按照外婆的安排过着,什么时候吃啥、喝啥,程序一点不乱。这一点,很多人笑话外公软弱,但外公并不认为自己软弱,反倒觉得自己有福气,自得其乐。
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进了大山沟,乡圩场一天比一天热闹起来了。外婆瞄准一个时机,在圩场旁占了个空地,搭建了一间小木屋,卖起了南杂。这下,外公成了外婆的私用会计,两人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居然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生活水平也大有改观。
说起生意上的精打细算,外婆对外公不得不佩服了,但这样,外婆会不会一改往日的粗俗、大大咧咧而变得斯文优雅呢?可能有些变化,那就是她和外公的争执少了,家里多了一些欢声笑语。
常常关了南杂店门,在夕阳似火的傍晚,外公挽起裤腿,走入波光粼粼的东江河里网鱼,外婆则站在河岸,深情地看着外公,然后在鱼跃出水面的时候,欢呼着,有点小女人的样子。她说,这才像是生活。
外公临走前,外婆守在外公身边几天几夜没有合眼,子孙们都劝她歇息一会,她却摆摆手说,几十年来,都是外公围着她转,她本该是围着外公转才是啊。现在,她不正是围着外公转么?几句乡下人的俗话,说尽了外婆的爱情观和命运观,把一个女人真实的心思暴露无疑。
外公走后,外婆一下就变老了很多,常常拿出外公写下的字字句句,傻愣愣地看了又看。我问外婆看懂了吗?外婆摇头。我便读给个外婆听。外婆打断我的声音,她要把这些字字句句当冥币烧给外公。外婆说,那些字句看多了,也看腻烦了,再说,它们认识外婆,外婆不认识它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