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广陵辞官不再任御书馆少傅时,他们几个便从“先生”改口唤他“公子”,若无特别请教之意几乎不会再唤回“先生”,奚广陵不知秦洵此刻忽然改口是为何意。
“我方才问先生为何不在朝堂行长袖善舞之事,先生言‘道不同’,却非言朝官为恶之意,所以想问一问先生,在先生看来,何为道?”
“道有不同,人各有道,这不是什么难懂的道理。”
“是这样,所以先生只觉道不同,却不可说朝官各谋其利为错,你我虽心性天差地别,这一点我有幸与先生所见略同,却又大不相同。”
“愿闻其详。”
“先生没错,他们也没错,只是所求不同。我不轻易评判与我牵扯周旋的诸人是非对错,仅言于我利或于我弊,好比从太后处受训经吓,可她告诫之语未必不是良言,她既难消忌我之心,又好意提点我一二,我既感念她几许,又不会因此谅她旧行。其实有些遗憾,我竟没有学着先生半分良善,我存世之道,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不屑以德报怨,不齿以怨报德,却是一报一报度量等分,少掺情分,鲜有怜心,或许会在先生看来有些冷情。”少年轻描淡写,“我与弑宗互利,在我这里看来便已是清算无遗,至于我所供药毒会被弑宗施于何人,我没闲心管,也管不了,芸芸众生,生死有命。”
“理是这个理,却是将人命看得轻贱了些。”
“先前我在庭让小师叔那里替他看过几回铺子。”秦洵又道,“有一天上下午各来过一个人。上午来的那个,生了病,我给他开方抓药,他看了方子,问我能不能把几味稍显昂贵的药材换成廉价些的替代;下午来的那个,寻些养生药材泡酒,我给他荐了几味,他问我,有没有质量上乘些的,价钱贵不打紧,左右是为了自己身子。”
奚广陵听出他什么意思,等着他的下文。
“都是平州东郡镇上人,能瞧个眼熟,他二人皆非囊中羞涩之人,然真治病的人嫌东西贵,没病的那个却怕东西差,无关对错,不过是思虑有别。以小见大,庙堂江湖,有人拿钱换命,有人以命换钱,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抉择,我心中所想,也不过是安然度日罢了。我或许是自私了些,我想活下去,想让齐璟和我心中看重的人也好生活着,仅此而已,至于旁的无关之人,我不作践,也没有余力多管,而人若犯我,我定寸尺不饶。我不是什么圣人,圣人从来都不适合在人间过活,能活得好的,就没有一个是善茬。”
“年纪轻轻,未免将人世看得太凉薄了。”奚广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