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棉祠前殿着火的消息不胫而走,成为左近的一件新闻,但知道杨元喜平日做派的人都纷纷在私下里评论。有说火起得怪异,不到半刻钟的时间,整个前殿便烧了个净尽,但更多的声音则倾向于是这些人自己作死,说是殿外堆放的干柴与灯油才是造成这一后果的直接原因,泼皮们每日在殿中滥赌宿醉,难保不是火烛不慎走了水。
虽然事后的查勘也发现了诸多疑点,当日的火夫供词同样不少蹊跷,但既然死无对证,死的又是这样一伙泼皮,官府也就没有兴趣再深入调查了。
杨元喜及其同伙的死掀起了一些波澜,但也仅仅只是一些波澜,这波澜没过两日便平息下来,市面上再无人提及这些欺行霸市的货色。甚至当地百姓还觉得,这样一伙为非作歹之人,遭到如此报应,定是触怒了镇守此地的黄婆婆(黄道婆),这才请动了火神娘娘,降下天罚将人收了。
但在布行之中,尤其是那些了解郭增福与杨元喜隐秘关系的东主看来,这一回来势汹汹的火灾定然与布行和万通行之间的明争暗斗脱不开干系。当日那先棉祠中的泼皮竟然一个也没能跑脱,这就透着不小古怪,事后那些外出放火未归的也都像是受了惊的兔子,纷纷逃去了外路,全都不见了踪影,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消息一般。
上海县只是走走过场将后殿的道官并几个小道士抓了去,也没盘问出个什么,左不过使钱托人,没过几日也放了出来。
一切归于平静,剩下的便只有郭行首本人了。
他这几日称病不出,但到了眼下光景这‘病’总归是不得不好了。
连续两次在胡八荣手上吃了大亏,这背后甚至牵扯到了官府和澳洲人,郭增福终于有些后怕了,但木已成舟,他的势力被剪除大半,这让郭老爷不得不仔细思量起日后的打算。
就在杨元喜出事后的第三天,几个大族以钱家的为首开始发难,带动着布行中原本还在摇摆的那些人也终于动了起来,尤其让他气愤不已的是原本在布行中扶植的几个同乡此时竟然也来落井下石。这些人在对付万通行时与郭增福有着共同利益,但当郭增福彻底露出败相后,往日与德云堂的那些矛盾便又冒了出来,些许情分的遮羞布也就被轻易戳破了。
各种罪状接踵而至,什么在布行中安插亲信占据重要职位,侵吞公中账款,甚至他郭家养的家丁都是从布行公款中来出,每年出港的棉船还要用郭家的人押运到海上,这些又是一笔额外的护卫费用。平日里相安无事,如今却都成了郭行首的一桩桩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