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三楼,诺大的房间,被灰黑色烟雾笼罩,可见度逐渐降低。
江林被邵祁用湿毛巾将鼻腔堵的严严实实,眼睛哇哇呛出泪水,又酸又痛,最后干脆连眼睛也捂上,像死人一般躺在地上,听天由命,一动不动。
仔细看就能发现,他双唇开开合合,不停念念叨叨:“我的珍藏版漫画怎么办,我的圣师,我的阿巫,我的青春,你知道我废了多大劲淘来的吗,嘤…,哎,算了,哭不出来,我已经流光了近五年的眼泪。”
邵祁没什么情绪变化,狭长清丽的双眼平静如水,倚靠在沙发上,指尖划过手机屏幕,动作是与表情不符的柔和,摩挲又蹭蹭,少女的姣好的脸庞隐约可见。
好半响,始终没拨一个电话出去。
江林似乎说累了,疲惫翻了个身,露出眼睛,面向邵祁道:“你怎么不说话,你一点也不怕吗,万一消防员赶不到怎么办,万一路上堵车怎么办,万一到了进不来怎么办……”
说着说着,停了口。
好像问的都是废话。
有时候他真的觉得邵祁情感淡薄,几乎接近冷漠,好像从来没见过,他对一件事情除了冷静接受,冷静处理以外,表现出在乎,惊慌或者害怕的情绪。
最可怕的是,这种情绪十分能影响人,害他也莫名其妙地不着急,不焦虑。
可是明明他们就快要死了呀!
烟里含有大量有毒气体,他们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怎么可以没有一点危机感?
江林用湿毛巾再次盖住眼皮,也不知怎么就酸酸涩涩,声音闷闷沉沉道:“你说,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会不会就这样了。
闭了眼,什么都没了。
当他真正直面问题的时候,无从解决的时候,才显得无助困惑。
邵祁收了手机,直直望着模糊不清的天花板,就在江林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才道:“不会。”
简单的两个字,好像可以决定人的生死命运,他说不会,就好像真的不会。
江林也不指望能从他嘴里听到安慰的话,甚至还要庆幸,邵祁没有无所谓地说“死了就死了,就你话多还矫情。”
毕竟他们是男子汉呀。
江林眼睛被熏的通红,脸色格外难看,喘着大气,邵祁也没好到哪去。
难受得不行,脑袋嗡嗡作响,产生鼻腔都在流血得错觉。
江林还是一脸悲痛欲绝跟邵祁喋喋不休:“我现在最放不下的就是我的绝版漫画,我妈把我抽一顿才换来的,现在想想屁股还痛。”
“还有咳咳,我出去了就要跟她告白,要是她不喜欢我,我就哭,抱着她痛哭……”
邵祁瞥了他一眼,似乎想到了他说的对象是学校遇见的那个。
江林又翻了个身,蒙住脸:“你怎么不嘲笑我没出息,想想那画面我也觉得丢人,可那能怎么办啊,我才十五岁啊。”
他前言不搭后语,碎碎念完,又是叹了口气:“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一定要尽早告诉她,早点拥抱,早点接吻,谁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不珍惜,再不珍惜就没机会了。”
“到死都不能拥有自己爱的人,该有多痛苦。”江林像在对他说,又像自言自语。
该有多痛苦。
邵祁骨节分明的双手覆盖住轻颤的眼睫,紧紧的,一动不动。
似乎就能挡住所有称之为脆弱,无能为力,无法掌控的无用情绪。
掩盖不住的是泛白的唇色,压抑的动作,颈部若隐若现的青筋。
救援人员比想象中来得快。
火也比想象中来得烈。
“窗户栓受热形变,膨胀打不开,大门一时半会进不去,我们要拿支架,叫人去……”人群里噪杂不堪的声音隐约传来。
火燃烧噼里啪啦的声音,车子警报声,焦急忙碌的声音,在这些断断续续各种混杂的声音里,一道粗犷嗓音冲破人群,几乎盖过每一个角落,他极为大声警告:“喂!这里危险,你做什么!这位小姐,停下!给我站住!你不能进去!我x你妈的!”
与之同时,更大声的恐慌焦急声响起:“章雪!”
邵祁倏然松开手,眼底深藏的蕴含的情绪显露无遗,慌乱一闪而过。
江林一惊,扭过身看了他一眼,随即跟上脚步走到窗前。
楼下麇集一堆各色人等,此时都愕然往一个方向看去,目光所在之处,纤瘦柔弱的女人拎起一桶水将浑身淋了个湿透,手无寸铁毫不犹豫朝着还在翻滚着熊熊火焰正摇摇欲坠的大门闯去。
“站住!x他妈的!找死是吧!什么情况了还帮倒忙!气死我了!看什么看,连个女人都拦不住!都他妈救人啊!滚去搬东西!”见她彻底淹没在火海,男人忍不住破口大骂。
江林还没从震惊里回过神来,愣愣道:“怎么回事,那个,那个是章姐姐?她来救我们吗?”
半响没等到回应,当他把目光转向邵祁的时候,心却是狠狠一坠,猛然失了声,一个音节也发不出。
他暗沉漆黑的目光如同望不见底的深渊,额头上的青筋根根纵横。
这种表情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十五岁少年脸上。
什么平静,什么淡然,什么胜券在握,全部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不到两分钟,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那个不顾阻拦硬闯进去的疯女人,狼狈不堪背负着一个黑影从火海里出来。
“他妈的,这女人……”连之前骂人的男人都犹如被掐住喉咙,见了鬼的表情。
医务人员反应过来,也顾不得这是什么惊世奇闻,三五成群跑出接住伤者,简单检查了下还有微弱的生命特征,紧忙送上救护车,有几个在这里做事的人认出来这疯女人救出来的是江家一个煮饭的阿姨。
跟来的邵宣见到消失十几年的母亲,早匆匆忙忙赶去医院,连告别的话也来不及跟千媱说一句。
“我看她是李姨的女儿吧,命都不要了,不知道该说她是有孝心还是没脑子啊,要是没出来,赔进去两条命啊。”
“还别说人家,换了其他人家的闺女,还不一定敢拿命去救啊,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火。”
议论声在耳后经久不绝,千媱面无表情,火星子把她墨亮的头发烧成一团,乱糟不堪,活像一个要饭的乞丐。
可她怎么在意呢,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邵辉拿邵宣的母亲开刀,就算邵宣脾气再好也不会放过他,他会找到邵辉纵火的证据,亲手将他送进大牢。
邵辉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
她若有所思一步步往外走去,就好像还有什么谜团没解开,走了不到十步,脚步突然一滞,她折过身。
随便拉住一个匆忙走过的人,问道:“别墅里还有没救出来的人吗?”
那人见是她,要不耐烦骂人的话生生憋了回去:“当然有,还有两个,这家人的儿子,还有他同学,喏,就在三楼,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最后一句嘟囔消散在耳际。
江微的弟弟吗……
她回身一眼望过去。
遥遥隔着十几米,千媱看清了他的脸。
------题外话------
文是轻松向的,不虐,完全不虐。
他们是男子汉,男子汉是不怕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