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爷爷,爷爷……”纤瘦的少年言行焦躁,凡见相似模样或身影的便喊爷爷。
夜里九点四十,何家父子找完两个广场,进站里面寻人。每人负责一层,从地下五层的地铁五号线进出站、地面的高铁站到空中三层的四号线进出站,只见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父子两横冲直撞、脚步仓皇。
这头,在医院急诊室排队的桂英想起了郑小山。她抱着酣睡的漾漾去了小山的病房,老郑不知躲在哪里睡觉去了,小山因药物作用也睡熟了。望着受重伤的老乡,桂英感慨良多。明天的右眼手术不知能否达到预期效果,小山满身的伤也不知多久痊愈,远在延安的小山家人不知有多担忧……每个人都有他与生俱来或命中注定的劫难,劫难教人变得温润、善感、豁达;劫难也使人疯狂、仇恨、伤痕累累甚至身心残缺到永远感知不到轻快和幸福。
桂英坐在医院的凳子上,呆望面色黝黑的郑小山。高高的鼻梁、扁平的面颊、厚厚的嘴唇、有福气的大耳垂、宽厚的身胚子、宽大的肩颈及脚掌……好一副陕北人的魁梧体型,可惜右眼窝子那里裹上了厚厚的白纱布,胳膊和腿也缠了几处纱布。许是小山被人盯着有了感应,他蓦地睁开左眼,眼神里有些意外,然后是惊喜。
“来了!”小山轻轻问候。
桂英笑着点点头,用下巴指着漾漾说:“这是我女儿,有点小毛病,过来瞧瞧医生。你看!睡着了给!”
郑小山宽厚地眨了眨眼皮。
“你饿不饿?”桂英用老家话问小老乡。
“不饿。”小山暖洋洋地望着漾漾,似是想起了自己虎头虎脑的三岁儿子,一时间愣神了。
“明天手术……咋样么?”桂英挤出一丝明媚的笑。
“么啥子!打了麻药啥也不知道喽。”老实人说老实话。
桂英点点头,两人沉默。
沉默的对话弥漫着一股踏实的、平静的气息,这沉默在老乡之间丝毫不尴尬、丝毫不着急。不必找话的对话是最舒适的谈话。
桂英瞧着小山想起了家里人,记得婆(桂英奶奶)以前活着的时候常说:简单人烦恼少、老实人快乐多;越聪明人越累、越揽事越得罪人;爱哭鬼命短、傻媳妇有福……桂英的神思绕了一大圈,重回到小山身上,观小山对这次受重伤似乎看得比外人还淡定——他清澈单纯的眼神里并没有什么仇恨或不平,他见了人总是眨眨眼、微微笑、张开嘴,他给家里的母亲和媳妇打电话时总是安慰说笑,他仿佛把重伤看成是必然的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