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月晚有点惊讶,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下,又迷离下去。
“晚晚以后……会是个大美人。”
云锦书笼统地讲道。
“胖吗……”
“不胖,只是有点肉肉的,还像小时候一样可爱。”
“那还是胖胖的……”云锦书听着笑了。
“那……”初月晚迷糊着问,“长大以后,小舅舅还喜欢晚晚吗?”
“喜欢啊,”云锦书毫不犹豫,“最喜欢晚晚了。”
初月晚眼巴巴瞧着他:“长大以后的晚晚……能做小舅舅的新娘子了吗?”云锦书记忆中那些模糊的片段里面,还清楚地印着那无端无由的几个大字:“我要休夫”。
他笑了笑,说:“晚晚长大就不想要我这个老头子了。”
“小舅舅不是老头子……”云锦书没说话,低头抚过她的脸蛋,热乎乎的,应该是发烧了。
得赶紧回去。
“晚晚还是想做小舅舅的新娘子。”
初月晚不清醒地念念叨叨,“一直想来着……没变过的……以后也不会变的……”云锦书知道她在没意识地说胡话,心里悬着。
“好,舅舅答应以后让你做新娘子。”
云锦书答应道,“那晚晚今天要听话,不听话不作数。”
“只说不算,还要信物。”
初月晚娇声娇气地赖住了他。
云锦书忽然想起来,取出怀中的金子长命锁,放在她手里。
初月晚发现失而复得,马上紧紧将长命锁贴在胸前,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乖巧地点点头。
云锦书告诉她不要睡觉,也不要乱动,然后继续观察周围。
忽然他看到远处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月光临照,仿佛是房屋。
终于要靠岸了吗?云锦书伸出手想要招呼那边的人来施救,然而刚刚举起来的手还没有挥动,便看见那亮亮的东西——是箭。
“小舅舅,小舅舅……”初月晚一直拉拉扯扯地念叨他,却发现他不动也不说话了。
她不知叫了几次,云锦书才低下头。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夜,她能看清楚云锦书的面容了,那俊逸非凡的少年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凝视过来。
如刀朔风夹着雪纷纷过境,初月晚却莫名感到幸福。
“晚晚。”
云锦书的笑容温暖如春,“闭上眼睛。”
初月晚正要合眼,他的手却先盖了上来,初月晚不解地愣了愣。
那一刹那,锐利的银光闪过她来不及合拢的双眼,贯入云锦书胸膛。
绽放的血花在风中凝结成冰碎,迸入无边的黑夜。
云锦书中箭倒下,他不见了,初月晚的视野中唯有漫天飞雪。
初月晚骤然清醒过来,她拼命在冰面上挣扎,许久才拼尽了气力翻过身来,爬到云锦书的身边。
“小舅……舅……”初月晚叫他,口中发出的声音微弱得抵不过风声,“醒醒……醒醒……”云锦书躺在冰上一动不动,胸前那支箭却高高地立着,他没醒过来。
初月晚一次次不停地呼唤,泪水朦胧了视野,她擦了又擦,却怎么也看不清云锦书的模样。
天仿佛塌了下来,云碎裂成无数的雪花将初月晚埋没。
那夜过后很多事情她记不清了。
如何被赶来救援的官兵捞上岸去,如何看着云锦书被抬上担架、消失在拥挤喧嚣的人群中,她想起来,仿佛不是切身经历,而是隔着雾蒙蒙的纱帐看了一场皮影戏。
头脑中一片混乱。
喘息声,心跳,风在耳边尖叫,唯独没有自己的话音。
明明很努力地在喊了。
为什么发不出一点声音来呢?小舅舅去了什么地方……叫他,他还会听到吗?回来、回来、小舅舅……不要让我离开他。
他答应了……做我的夫君。
怎么可以食言呢?“不走、不走……”
“不要走……”头痛到眩晕,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花白,无法呼吸了。
她好像再次沉进漆黑的水中,可这一次没有了游过来捞起她的那双手。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快来人送公主殿下回宫!!”
“她烧得厉害,太医到了吗?!”
“小公爷怎么样了?”
“唉……”所有嘈杂的声音混在了一起,嗡隆隆好似灌入耳朵的水花,初月晚慢慢地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她沉沉浮浮,不知道自己漂向了什么地方,身上传来一阵阵的恶寒。
她以为这次自己会在濒死之际再次梦回前世,因而在梦魇般的黑水中冲刷上岸之后,明明已经苏醒,她却连眼睛都不想睁开。
耳畔传来微弱的话音。
“康乐坊后面有个杂役死了,头上有匕首洞穿的痕迹,据那名伎女所说,那杂役要加害裕宁,她带着裕宁逃走,并不知道那人是如何死的。”
“那女人的话可信么?”
“刑部用了点法子,招供出来的话应是不假。”
“那日锦书和佑康去康乐坊,都什么人知道?”
“目前来看,事前应是只有父皇知道。”
是太子哥哥和母后的声音。
还提到了父皇。
没有回到前世。
初月晚顿时来了力气,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千钧重,纵使有劲儿也撑不开。
云皇后的话音稍稍停了一会儿,道:“你这些日避着点你父皇,他正在气头上。”
“是。”
初永望答道,“母后,那锦书……”云皇后低头擦了擦眼泪,摇头。
初永望不敢再问。
“晚晚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云皇后自顾自地嘀咕,“明明人都跟着去的,云府的守备从来都十分仔细,晚晚定不可能自己翻墙出去,旁人也没那么容易进府,三更半夜的,这……”她大略猜到会是什么人了。
那死去的杂役身边没有武器遗留,还不知道人是谁杀的。
云锦书还没有醒过来,晚晚也没醒,初佑康从云锦书离开房去以后便一问三不知,那景郡王当夜一直在康乐坊寻欢作乐,并没有什么异样,花魁菊英和康乐坊的其他人也作证,他整夜都有人作陪。
至于其他的线索,恐怕只有派云锦书去执行任务的老皇帝知道了。
但看老皇帝的样子,这一切应是失了控。
初永望一想到父皇,脸色马上变得阴沉恐惧。
圣心难测,这一连串的事情,恐怕都不是后宫和东宫能插手的了。
“母后。”
初永望道,“儿臣有个打算。”
“说来。”
云皇后喝口茶顺一顺寒气。
“儿臣想去肃亲王府上走一趟。”
云皇后捏着杯盖的手颤了一下,瓷杯子磕出清脆的响声。
“初佑康昨夜和锦书同行,或许知道什么。”
初永望低头请示,“他所作何事定瞒不了肃亲王,儿臣愿去调查些内幕。”
“调查你父皇的事,你这是把把柄往老二手里塞。”
云皇后反对。
“但若锦书醒不过来,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么?”初永望抬起头,“晚晚平白遭受这等苦难,也不再追究了么?母后且不必担忧,儿臣自有分寸,肃亲王有想从我这里得到的东西,我就有机会全身而退。”
“本宫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云皇后挥手表示他不必再说。
初永望没有违抗她,只颔首捏着一股劲儿暗自捶着膝盖。
他转头看着床上的初月晚,忽然间发现那小不点正歪着头眼睛半开,眼神涣散地朝着他们看来。
“裕宁醒了!”初永望急忙走上去。
云皇后顿时茶杯都拿不稳,旁边的寒香眼疾手快接了一把,芙蕖忙扶着她走向床榻。
“晚晚,怎么样?”云皇后在她脸上试着温度,烧还没退下来。
自从小时候那次烧糊涂,椒房殿上下都对小殿下的发烧如临大敌,但也尽量防备着了。
此时虽然还烧着,但已经没有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