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寒潜眸色微凝,沉沉嗓音自书案后头缓缓传进容怀耳中,“现在不悔,将来不怨?”
容怀垂眸,掖着袖子长揖到底,“不悔,不怨。下官必不辜负王爷的信任和交托。”
上首默不作声,萧寒潜在等,容怀亦在等。
等萧寒潜开口,让他退下。
他长伴萧寒潜左右,熟悉他每一次沉默的长短,和其中暗含的心绪。
他在心里默算着数儿,没等来萧寒潜结束沉默,而该他打破沉默的时机已到。
他眼睫越发低垂,掩去眼底一闪而逝的亮芒,忽而抖着袍摆双膝跪地,声线坚定而果决,“王爷容禀,下官斗胆谏言——太子殿下为储君业已近八载,于政事上却毫无建树,纵情声乐的名声却一年响过一年。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曾约束管教,王爷可深想过其中可能的意味?
如今再有如此丑闻,捂得住一时捂不住一世。有一就有二,太子殿下此番作为,如此品性,可有幡然醒悟,浪子回头的一天?即便有,本性已根植入骨血,将来即便顺利坐上那把椅子,真能撑得起大秦的天,做得成大秦的明君?
国之储君,不当如是!王爷乃正统嫡出,差的不过是排行,政绩军功,哪一样比不上其他殿下亲王?太子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然这江山仍是皇上的。王爷不争,岂知不能争,争不过?下官不甘不服,王爷可甘心?可心服?”
独留二人的外书房空阔得骇人,一番陈辞如山谷回音,不断撞击着四面墙角。
话音轻缓停歇,换来的仍是上首如黑夜般深沉的默然。
容怀额头磕地砖,压着嗓子再次问道,“王爷可甘心?可心服?”
萧寒潜缓声笑,冷沉面色却叫人看不透喜怒,他似无意作答,只抬袖摆手,“下去罢。”
容怀身形一怔,却无拖沓二话,泥首再拜,掖着袖子却行退了出去。
他带上书房的门扇,站在屋檐下不动。
他动弹不得。
檐角灯笼映上他的脊背,照出被冷汗打湿的深深服色。
大逆不道。
他知道他说的是大逆不道之语。
但他不能不说。
容怀深深吸了口气,半晌抬起灌铅似的脚步,鞋面落地的一瞬,身后传来吱呀轻响。
缓缓转动的门轴发出几近破败的声音,在这寂静深夜下,突兀得令人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