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这一星半点的火苗,仅仅是系在姜白圭一人身上,于是许多事就变得容易不少,既然是除去微火侧畔的杂草相当艰难,再者生怕危及城中家家户户摇钱树,投鼠忌器,倒不妨将这还未燎原的火苗踩得灭去,才最是稳妥。鲜有人知,张王李三家中人如今皆是体面得紧,仪表谈吐皆是甚高,不过万事开头时节,三家能够将此城牢牢把持住,明面的功夫当然有,可暗地里见不得人的勾当,照旧没少做。
姜白圭清楚,不过仍旧是艰难应付至今,佯装身后仍然有高手镇场,可眼见三家试探,已是愈发明目张胆,对于近乎孤身一人的姜白圭而言,实在无暇应付,故而虽是如今夜色沉沉,依旧无心安眠,坐到窈窕栈高处,披衣蹙眉,却总是要死死摁住眉心。
「当家的,早生歇息最好,外头寒风伤人,不妨回早些回返屋内。」
依然是窈窕栈那位掌柜侍奉左右,见姜白圭默默坐到楼外,孤身望月,一时略有不忍,才是自信出言。恐怕整座近来被姜白圭推得家家户户皆富庶的山兰城,没人能比这位掌柜更清楚,姜白圭肩上,究竟扛着一座何其高而重的山峦,但凡是姜白圭在城内蛰伏时日再短暂些,只怕都熬不到现如今。
「方才那声乳雀啼鸣
,可曾听清了?总觉得相当耳熟,好像是同故人有关。」姜白圭没回应掌柜这番话,而是继续维持着原本姿态,但还是接过后者递来的热茶,还未等放到一旁,热气腾腾茶汤就泼洒出许多来,在姜白圭手背处烫出条条红痕,热气很快化为白雾,飘荡着升腾至上空。
如此时辰,早已掏光家底连同手段,即使是姜白圭在城中,不知多少个无梦无眠的夜里,琢磨出无数扳倒山兰城三家的手段,如今也已是再无多少能够存留得下,于是伤神竭力,到现如今甚至连茶盏都端不稳当,双手颤颤,皆是被掌柜看在眼中。有时强弱二字,本来就无法调转,即使往来人间并不乏以弱击强,以少胜多此事,可有时势单力薄,就是势单力薄,并没有半点胜算。
既是寻常人既能听闻此声,更何况是修行中人,又更何况是修行中的高手。
铁匠从铺面其中多年未灭过的火盆处抬起头来,却并不晓得方才究竟是一时失神,还是当未曾睡着,晃晃悠悠起身,定定心思,总觉得这甲子年来,似乎已是许多年没能睡上一觉,即使是修行人行气,照旧是能缓去劳累,同安眠并无甚差别,何况是人间有数的高手,自无需担忧多年未曾睡下,可否会生出什么病灶,然而心中劳累,迟迟不能尽解。
铁匠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