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便日日侍疾。祖孙之间好似什么都没说,又好似什么都说了。
一日黄昏,长亭端着药汤在堂外试温,却听花间黄妪在同真定说话。
“…您这是何必呢?”
老人闷声咳嗽,黄妪赶忙去抚她后背,衣料窸窣作响,静谧中真定嗓音喑哑,隔了许久才说了一句话。
“我既已然对不住阿绰与阿纷了,我不能再对不住阿娇与阿英了…”
长亭将头埋在衣襟口,一滴眼泪砸进汤药里。
阿弥陀佛,只希望那日真定没有喝出药里的咸味。
真定大病一场,病得重时人都认不清楚,只记得唤“阿宁,阿宁”,好容易清醒过来便叫长亭过来耳语告诉她,“…家里的印章都在我的铜镜匣子里…”
拿参吊着,再拿艾灸日日熏,终究挺了过来。
可人却活生生地老了一大头。
好像老树一下子枯了,叶子一下子就落了。
一个决定,耗尽了半辈子的气力,怎么能不老?
就算这样迎光坐着,初夏的暖阳也抚不平真定脸上的纹路,老人眯了眯眼偏过头去避开光线,先抬了抬手示意秦堵落座,再同长亭说,“如今凡事你拿主意,不用再问我了,若有人实在无理,你连最后一点颜面都不用给他,大不了叫他迁出平成去。”
真定很欣慰长亭对五太叔公玩的那手棋,陆家的女儿还需要顾忌什么名声吗?
谢家愿意娶,他陆家还不定会嫁呢。
这世道,还谁非了谁家不可?
“你先掌家,等长英回来了娶了媳妇,便交给宗妇掌家,日子总要过的。我是老了,我是吃饭混生活,你们是混生活吃饭。”
真定语态绵长,说得很云淡风轻,好似勘破世间好恶。
听真定这样说,长亭埋了头仔仔细细地将这信折上三折递给满秀,再看着秦堵,接上真定的话头问,“可见到了大郎君?”
阿堵脸红红的,重重点了点头,“见到了!叔父带我去给大郎君磕了个头,大郎君叫我给姑娘与长公主带话来着,大郎君在整顿行装,若快的话,五月末六月初便能成行,若慢也不过七月底到家,还能回来聚中秋。”
长亭看了眼真定,再问了阿堵两句,便见真定似是乏了,轻唤了娥眉,关了窗扉拉了帘子,长亭招呼着秦堵福了福,真定大长公主打起精神头来叫长亭亲去送秦堵,“让阿堵回去歇一歇罢,等到了夜里你再将他的讣告发出来,等棺椁运回来后再下葬摆灵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