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但不对呀,他拨弄这个四不像的乐器,分明就是往钢琴那样西洋乐器自由转调的路子上走。
她于是指着琴弦道:朱先生,你这架琴,或是筝,能旋调而不刺耳走音,是为平均律。
朱阅文映着斜阳余晖的眼眸中,浮上惊喜:夫人也懂音律,而且是密法新律?没错,宫商角徴羽,加上变徴、变宫,一共七声八音,为一程正声雅乐。但家师天纵英才,律法奇绝,又推算出了十二等程音的律法,如此,以其中任何一音为始,均可等到圆融相谐的八度。夫人提及十二,又说到旋调,难道与家师相识?
朱阅文说到后头几句,萍水相逢一知己的欢欣,又融入几分参研审视之色。
他的恩师,十年前已过世,而恩师迟暮岁月的那十余年,自己都侍奉左右,从没见过恩师还有女弟子,或者故人家的女公子来拜见。眼前这位从京师来的女官,三十不到的岁数,不可能从自己恩师处学的密法新律。
那一厢,郑海珠也佯作谦逊地掩饰道:朱先生,我不会乐器,这平均律的门道,也只是从泰西传教士那里知晓一二。请教朱先生,师门何处
朱阅文拱手向天:家师乃郑王世子,名讳上载下堉,十年前就已驾鹤西去。在下还是冲龄幼童时,就蒙先师收养,名字也是先师所赐。
载字辈?朱载堉?那就是隆庆帝朱载垕的宗室平辈,当今天子朱常洛的祖父一辈?
辈份很高哪。
最关键的是,郑海珠这个明史专业的研究者,终于想起来,明代是有一个世子,因为藩王父亲直言进谏嘉靖皇帝,斥责皇帝吃丹药会吃成傻子,而被嘉靖一怒之下关进大牢,儿子也被削去世子冠带。
那世子正是青春少年时,忽遭变故,竟未沉沦,而是游历民间,于数学、音律等领域多有建树。
因明代宗室多废物,难得出这么个大才子,后世记得他的人,自然不少,遑论他还比西方人更早地发现了十二平均律。
原来是郑王世子!郑海珠恭敬道,我在南直隶交游士林爱乐者时,就有耳闻,朱世子精通乐舞。但南边的文士,在雅集上弹琴时,仍是正声五音。
朱阅文闻言,原想来一句士林中自诩正统者,不论新老,实则不过是迂阔守旧之辈,转念一想,眼前这位夫人似乎只爱当面与意见相左者争执,不喜背后论人非,便回归沉默,只双手又回到琴弦上。
郑海珠也在松树下的石头上坐下来,和声问道:你这架小筝,不必移动燕柱,就能旋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