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山西,当兵又回到山西。不过,当年的昔阳穷山恶水,我都了无印象,我太小了,两岁吧?三岁?母亲便把我带到河南,绕圈子转——这有个词,叫“弋”——就以河南为中心弋。却只有一次弋出河南的,居然又回到了山西!在总后勤部下头一个工程团当了兵,这一身军装一穿就十年多,然后又弋回了南阳,合手起笔写字了。
1968年8月,我们接到命令,部队执行毛**“五七指示”,让我们连派人去大同“学工”,这个意思许多战士不明白,但我知道,就是“穿着军装做工人”,到大同能有什么事?那里有的是煤,肯定是挖煤就是了。我的估计一点儿没错,不但是挖煤,而且是煤矿的先锋——掘进工。说实在的尽管这工作不如意,然而比起上山下乡,那还是好了去了。
我有两宗毛病,都与大同有关。一是气管炎,是在大同得的。
大同冷,怎么个冷法?你在河南南阳,怎样和你说都无法感受。我们是8月中旬去的,先盖营房,我们自己住的油毡房子,已经生起火来,到国庆节前夕因为要放假,收拾现场,突然下起雪来,飘飘摇摇的雪片在旗峰山的岗峦间旋舞着翱翔,粗一看,它们似乎老在那里盘旋,似乎调皮着不肯落地那样,其实过了一会,山头也白了,山脚也白了。帽子上身上都是雪。洛阳南阳上学时,也过十一,那一天肯定要集会的,学校要求所有学生,一律红领巾白衬衣蓝裤子,没听有人叫过“冷”的。这里下雪,要穿棉衣,戴棉军帽,只是年轻人火力旺,没穿棉鞋,我们指导员弱些,我看他连大头鞋都武装上了。胡家湾的老工人告诉我,冷时节从公用自来水挑水回家水桶晃悠着溅着,到家桶面上就结了冰——你冲火车皮“呸”唾一口唾液,紧接着用手去抠,就能把变成冰片了的唾液取下来。冷到负三十摄氏度、四十摄氏度是常事。
但井下不冷,无论冬夏,都是恒温十六摄氏度。我们都着工作棉衣下井,爆破工头一班已经把煤炸下来,散摊在撑着木柱的掌子面上,我们的任务,是把煤用铁锹铲起装进一米五高的铲车里。然后引“放”到大巷里,再用牵引车拉到四百米上去的地面——工序是这样,我是新兵,除了装车什么事也不用想、不用管,只管装车。我们班十二个人,有个老兵管挂信号灯,拿下十一个,四个推矿车的,还有七个,每天的任务是六十车,六十车就是六十吨,装完就回,大家都知道这回事,偷懒等于整自己,只有一个字,干!
这样的劳作我现在想起,还有点无法思议。我出身干部家庭,上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