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命呱呱坠地,带来各种极为细枝末节、教人陷于忙乱的事务,反倒在实际效果上,将若昭带入一片新的净土。
就像她曾经在潞州的家中,一头扎进父亲的书阁,外面世界中的战乱饥荒、天灾人祸便也被稍加隔离般,阅读这件事,令她安宁平静。
此刻,躺在她身边的小婴儿,就像一本书。他明净得像那些山水诗句,简单,又不简单,吸引着年轻的母亲沉浸在好奇中。
而所有的井绳一样缠绕举家上下的担忧,在若昭分娩成功、婴儿愤怒地爆发出第一声啼哭时,也都烟消云散了。
这个家,从主到仆,皆是松了一口气。只是,他们的轻松,多少带有一些终达使命的刻板,即便珩母王氏这正牌的祖母,也很难讲到底获得了几分来自血缘的真挚动容。王氏更多的是感到紧张后的庆贺,仿佛发髻上的金钗又加了一根。
周遭的人皆恭敬地唤她老夫人。但实际她并不老,不过才四十出头。她先前的岁月忒也没精打采了些,若不是心气始终蓬勃着,只怕样貌真的也要老了。好在天遂人愿,加上母子都很有本事,这一生走过半程时,王氏终于迎来春和景明。
她已经忘记了儿子皇甫珩出生时的模样,眼前这个还算饱满健康的孙儿的样貌,也未给她足够的触动。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母子平安。
儿媳和自己不是一个心性的人,王氏早就确定了这一点。然而,这并不意味着,王氏便会对这个晚辈生发出满满的恶意。她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儿子和儿媳已经成了一个利益共同体,尤其在儿子的姨妹宋明宪一帆风顺地嫁入普王府后。任何来自老天的意外干涉,王氏都会惊恐与抗拒,比如,女子生产是个鬼门关,若昭可千万要跨过去。
太子妃派来的掖庭宫女医,在皇甫府上住了两日,瞧着皇甫家的大娘子应无产后血崩迹象,便告辞回宫。
将女医送上马车的,是宋明宪。
明宪在姐姐临产前,便向普王李谊讨了恩准,许她来皇甫府上陪伴若昭。
这几日的忙碌中,明宪已将自己当作珩母王氏的半个帮手,迎来送往之事亦能担当起来。她打赏女医时,带了几分敬意道:“请女君向太子妃报个平安,待我阿姊坐褥期满,必携了小儿入宫拜谢太子妃。”
女医接过赏赐,惶恐地欠身还礼。
明宪目送宫中车驾远去,站在八月的晴日里,心情着实不错。
自认为迅速地成长起来,是教人振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