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抖擞地与夫君携手并肩,做一对忠诚贤良的宗室成员时,李谊在这个黎明突然吐露的心迹,却好像,好像对那至高无上的人主,带着一丝怨恨。
明宪执起锦衾,围裹住李谊冰凉的脸颊,小心试探着安慰道:“好在当今圣上,对你多么恩眷深浓,许你出阁开府,还出使藩镇,殿下莫再想着前朝往事了。”
李谊转过头,看着明宪。这秋时相遇还带着闺阁稚气的女子,成为自己的枕边人后,变得越来越温静柔慈。
无需抵赖,李谊自知相中明宪,当然是因为她姊夫手里有些兵权,虽然谁也不知道皇甫珩那泾州军汉能风光多久,那点兵也不足以立刻独当一面,但李谊相信,自己锦图上的每一朵花,都应是这样盘算来、争取来的。
然而某些瞬间,李谊也会有新奇喜悦的感受。明宪就像一块璞玉,和先前那出自五姓女的崔妃当真有天渊之别。
高贵的五姓女儿崔氏,便是连床第之欢,也……不怎么欢,而是好像例行公事,拿腔拿调,声怕折了自家高门的清贵之风一般。明宪则完全没有这样姿态造作的傲慢,她柔顺但不卑微,安静但不乏味。她甚至,也并不为自己确实起自贵族们口中的“乡闾”而烦恼,只发自纯心地,享受着初为人妇的快活。
李谊这样比较的时候,内心完全没有对那玉碎于叛军之中、为大唐宗室颜面而殉身的崔氏的愧疚。
他不会同情那些政治交换中的棋子,就像他也决不会同情当年幼弱的自己。
要么,伺机而起,要么,永沉海底。
此刻,听到明宪安慰自己莫再挂怀“前朝往事”,李谊面上释然,平静地“唔”了一声。心中却冷笑,多少前朝往事,实际都仍是眼前事。
……
用过朝食,李谊换了窄袍劲装,带上家奴,准备去终南山打猎。
“已入冬了,还有熊鹿兔雉吗?”明宪好奇问道。
李谊翻身上马,笑道:“我既搭弓,必箭无虚发。待你骑术再精些,就算雪再大,我也带你去山中。”
说罢清叱一声,领着属下疾驰南去。
作为秦岭山脉的一段,终南山对于中原人的意义,不仅仅是分界或者屏障。皓天嗟嗟、深谷逶迤的大山,往往能成就文人审美的高峰。更何况,大唐帝国开端未久之时,太宗皇帝李世民一首《望终南山》,便以帝王霸图的气魄,奠定了终南山被大唐文人们争相吟诵的基调。
曾几何时,终南山热闹得几乎像是将平康坊搬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