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病,使得外公往后一辈子没翻身。外公为父亲治病用光所有积储,还亏了钱。父亲的病不仅没治好,还落下了几个舅舅的口嘴。几个舅舅的情形往后不大好时,总以此向外公发难。日后,外公年事已高,舅舅们也与父母的关系淡漠。至今,姐们对舅舅们的回忆模糊。至于鹿女和我,我的弟妹就更模糊了。
我唯一无法忘却的是,某年冬天,大舅来家借黄麻,拉走了一板车黄麻。
冬月,天冷,母亲在刮着北风的水浃岸剥黄麻,剥了好些日子,手指头都冻破了。剥了七百斤,在水浃里洗干净,晒干,收藏在家!待到来年春上卖了做田间开支,孩儿们学费!
不想黄麻刚收藏好,大舅就来家借,说是冬闲,要打些麻绳子去城里卖,挣点过年钱,整点春上的农田开支,孩儿学费。名誉是借,实则不还的。舅舅们这样的伎俩在我等孩子们眼里都不新鲜了,倒是父亲每次都信!
就我家没有劳力的半边户,黄麻种起来真心不容易,春天播种,秋天割泡,冬天剥晒,很麻烦。特别是黄麻砍倒了,从田间拉到水浃里泡,可是劳力活。还得下水将黄麻一捆捆地用泥土压沉在水里。泡个把月。母亲娇小玲珑的身子在水浃泡得得了风湿病,好多年不见好。风一吹,手就肿得像萝卜。浑身骨头缝里都痒。就等黄麻收藏起来,好来年春上卖个好价钱,给田地开支,给孩子们上学交学费,还是挺好的计划。可大舅来借,母亲也没有说不肯。父亲明知大舅有借无还,也没多话,就让我双胞胎姐姐鹿女牵着牛,赶着板车,将黄麻借给了大舅。
大舅那个是包借包送。每次都是父亲安排好牛与板车,将一捆捆白净净的黄麻垒在板车上,叫鹿女牵牛。
大舅赶着板车走在后面,鹿女牵牛走在前面,两舅甥一男一女,一大一小,一前一后,在故河口柴林间的小路上走,踩着厚厚的雪,嘎吱嘎吱地响。
牛拉着板车,嘴里直冒热气,大舅赶着板车,嘴里也冒热气。鹿女的嘴里只顾冒热气,都不跟大舅说话,对于大舅的问话,也不理睬。在她幼小的心里,大舅就不该拉走她家的黄麻,黄麻该卖钱了给姐们交学费。鹿女知道她有三个姐姐在读书,下面还有我一个哑巴妹妹,父亲身体又不好,家里并不比大舅家好过。大舅这样做,属实不该。
大舅从家里出来时,小姑和大姐都交代鹿女,在路上一定要把话跟大舅说清楚,开过年来春上,一定要把黄麻钱还来,否则,就不认他这个大舅了!你的几个姐就没学费上不成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