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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6 散伙宴(1 / 1)

沈长风掸了掸衣袖,拎住小姑娘的后衣领,“既然傅公子有同情心,那么便顺手收拾一下残局吧。”

谢锦词担忧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大娘,一面走,一面忍不住频频回头,“小哥哥,咱们能不能等思翎叫来了大夫再走啊?”

“不能。”

“小哥哥……”

“喊我也没用。”

沈长风松开她的衣领,改而牵她的手,“妹妹的胆子真是愈发大了,有空想着不相干的人,倒不如替我想想,待会儿怎样罚你才好?”

心里咯噔一下,谢锦词抬起圆圆的小鹿眼,赶忙细声讨好:“小哥哥,我知道错了……”

“呵呵。”

“小哥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你不要打我屁股……”

“哦,原来妹妹选择打屁股啊。好,我知道了,回去之后,定尽力满足。”

……

傅听寒哀怨地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嘟哝道:“哼,杀人的事从来轮不到我,处理尸体的却总是我!”

他一脚踢在一个混混身上,目光有意识地往一处看去。

不出所料,一根极细的银针静静插在那人头顶,绝大部分针身隐入头颅,只余一点微不可见的顶端,在稀薄的灯影下,闪烁着清冷寒芒。

一针毙命!

他微微眯起眼睛,忍不住赞叹:“啧,手法真是越来越干净利落了。”

没多久,沈思翎带着大夫匆匆赶来。

偌大巷口,静静立着一位少年,夜风凛冽,吹得他肩上的墨蓝绣羽鹤氅放肆地飘飞摇曳。

“傅公子,怎么只剩你一个人了?锦词和我四哥呢?还有那些小混混……”

沈思翎嗓音轻轻,对上傅听寒投望过来的目光,迅速低下头,也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紧张。

大夫见到躺在地上的大娘,立刻上前为其查看伤势,沈思翎刚准备跟过去瞧瞧,傅听寒笑眯眯开口,竟是在回答她的问题:

“阿锦同你四哥回了书院,那些小混混被揍得伤透了自尊心,自然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娘,至于我嘛……”

他说着,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杆烟枪,姿态潇洒地抽了一口,“你身无分文地去请大夫,我总不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吧?”

“傅公子,你……”

沈思翎刚有些感动的苗头,紧接着一盆冷水兜头泼下。

“先别急着谢我,我是个商人,从不做亏本生意。今日我替你出了这医药钱,来日,你得三倍还给我。”

傅听寒眉眼弯弯,目光火热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儿,心里默默给她贴上一张长期免费劳动力的标签。

沈思翎默不作声地垂下头,绞着袖口的手指暴露了她此刻的纠结与犹疑。

傅听寒眼尾一扬,“你不愿意也行,大不了我辛苦一下,跑一趟沈府,同你爹娘说道说道那碧玉芙蓉簪的事——”

“不能告诉我爹!我,我答应就是了……”

“空口无凭,你得在这纸契约上摁个手印。”

似是早有准备,傅听寒在袖中探了探,拿出一张契约和印泥,半蒙半骗地哄着小姑娘画了押。

他满意地收好契约,大大方方掏钱付了医药费。

瑢韵轩的洒扫之事,终于不用他亲力亲为了!

回到书院,谢锦词到底是挨了顿揍。

好在被打的并不是屁股,而是手板心。

小小的一双手,红了整整三天才消去痕迹,疼倒是没怎么疼,只是有一种钻心的痒。

洗完衣服痒,不小心蒸到食盒里的热气也痒,仔细看去,手背和关节处还泛着一种不自然的暗红。

因为往年从未这样过,所以小姑娘并未多加在意。

岁暮天寒,转眼已是腊月。

书院即将停课休整,等到来年春暖花开之时,再重新开门授课。

这日,学子们陆续收拾行囊,准备离院归家。

谢锦词整理好沈长风的衣物,又来到水井边清洗食盒。

伴随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有身着水杏色细缎锦袄的少年,踩着莲步而来。

小姑娘抬眸望去,脸上顿时绽开一抹甜甜笑容,“钱公子,你来了!”

钱佳人挥着手帕,笑嘻嘻地走过来,“词儿,快别洗了,你进去叫覆卿,人家去喊陆二,今天的散伙宴设在入云阁,周敬轩他们已经过去了!”

“散伙宴?”

谢锦词停下手中的活,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哎呀,这次一别,许多同窗得来年春天才能再见面呢,大家关系这么好,当然得吃顿散伙饭啊!”

钱佳人夺下她的食盒,推着她往屋里进,“词儿,叫覆卿快一些哦!”

恰逢对面寝屋的门哐当一声打开,陆景淮揉着惺忪睡眼,倚在槅扇上嚷道:“叽叽喳喳的吵死了!还让不让小爷我睡觉啊?”

“陆二,你出来得正好!快和人家一起去入云阁吧,散伙宴还指望你请客呢!”

钱佳人盈盈小跑到陆景淮身侧,翘起兰花指捏住他的衣袖。

狭长凤眼半睁半闭,陆景淮无精打采地跟着他走出数步,突然一个激灵,“我不过睡了几天觉,怎就要放冬假了?!”

谢锦词没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

钱佳人叉着腰,细声细气道:“陆二啊陆二,你要人家说你什么才好?你成天不都是稀里糊涂地混日子吗?如今倒好,连休假都不记得了!”

色若春晓的少年,脑海中闪过一双不染纤尘的鹿眼,脸颊红了红,摸着下巴为自己辩解:

“谁混日子了?我这段时间都没离开过书院,每日除了上课就是睡觉,若有哪堂课忘了去,也只是睡过头罢了……”

“呀,你睡懒觉误了上课,你还有理了?陆景淮,人家就没见过比你脸皮更厚的!不过有一点倒是奇怪得很,竟没见你翻墙出去玩了,难不成你转性了?”

“呸呸呸!小爷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吗?!”

“那倒不是,人家只是不太习惯你突然这么守规矩……”

钱佳人抿嘴一笑,回头对着谢锦词招招手,“词儿,人家在入云阁等你啊!”

陆景淮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啰嗦死了!还真当自己是个姑娘了?赶紧在前面给小爷我带路!”

两个少年勾肩搭背地离开,虽拌着嘴,却是意外的和谐。

谢锦词翘起唇角,转身刚要去叫沈长风,却见那姿容雅致的青衣少年好以整暇地倚在门口,也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

小姑娘仰着小脸,一个字都还没说出口,后衣领蓦地一紧。

少年修长的身影笼罩上前,提猫儿似的揪着她,唇边轻叹,如酒酿般甘醇:“妹妹可真有福气,跟着我啊,总是有肉吃。”

天色晚凉,凛冽寒风夹带着脂粉香气,一簇簇直钻鼻端。

谢锦词远远望着入云阁被琉璃风灯照亮的牌匾,心里蕴开几分期待与不舍。

这顿饭局过后,再见便是明年了。

途径一座豆腐作坊,一道眼熟身影映入眼帘。

十六七岁的少年,身着干净的灰布薄袄,肤色黧黑,身形壮硕,正是小哥哥的同窗,魏思阔。

谢锦词刚要出声喊他,一只如玉的手轻掩住她的唇。

“嘘——妹妹何时这么没眼力见了?”

沈长风羽玉眉微挑,领着小姑娘绕坊而行。

谢锦词懵懂地跟在他身后,时不时往作坊张望两眼。

只见卖豆腐的是位妙龄姑娘,衣着朴素,面庞如满月般皎洁。

她以襻膊挽袖,露出一小截如雪皓腕,熟稔地挑拣出数块水灵灵的豆腐,仔细打包好,递到魏思阔跟前。

魏思阔的目光始终落在少女的脸上,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了却不自知。

可怜那几块豆腐垂悬许久,迟迟不曾被接过去。

少女脸颊红了红,不知小声嗔了句什么,竟是收了豆腐作势要走。

魏思阔慌了神,本想去拿豆腐,却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引得少女如同喝醉了酒,两腮爬满红云。

两人又低语几句,魏思阔这才提着豆腐,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谢锦词看得入迷,头顶猝不及防挨了一记爆栗。

“人家思春,是到了年纪,妹妹年纪小小,却是什么都赶在前头呢。”

青衣少年笑意温温,不等小姑娘辩驳,抬腿就迈进了入云阁。

谢锦词瞧着魏思阔也正往这边走来,像是撞破了他的秘密一般,心里莫名有些虚,连忙也跟了进去。

一楼大厅喧艳不绝,丝竹声如雾萦绕,酒客们怀抱温香软玉,好不惬意自在。

沈长风信步往二楼而去,多情的桃花眼漫无目的地四处游掠,惹得那些久经风尘的姑娘们个个儿搔首弄姿、眼如媚钩。

那些炽热的目光虽不是对着自己,谢锦词却如芒在背,别扭地不敢抬头。

她规规矩矩地上楼,在进入厢房时,到底没忍住好奇心,飞快地往大厅里瞄了一眼。

一抹群青道袍在视线中一晃而过,黑白相间的发,束以竹簪,仙风道骨之气,与这笙歌艳舞的场景格格不入。

小姑娘揉揉眼睛,再看时,满眼醉红浓绿,哪里还有那一点群青?

沈长风眯了眯桃花眼,深邃眸光转瞬即逝,“妹妹在看什么?”

谢锦词细声:“我好像看见司徒监丞了……”

“呵呵,妹妹莫不是思春把眼睛给思瞎了?”

少年懒洋洋推开雕花槅扇,“监丞可是出了名的勤俭节约,怎会流连坊间?就算是破了例在外用膳,也断然不会来这风尘俗气之地。”

谢锦词点点头,无话反驳。

虽然刚才那抹身影,确实很像司徒监丞,可她在书院里见过监丞许多次,监丞为人正直清明,恐怕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不会来这种地方。

一定是她看错了。

小姑娘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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