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荔荔1943年去到美国,从此再没回过国,她住在曼哈顿。
陈叔来机场接我,一路黑着脸,低气压在头顶盘旋,不怪他怠慢客人,实在是我强他所难。
据我所知,1953年后,岑荔荔一直是拒绝接受采访的,这次我能有幸,多要托赖陈叔,准确的来说,是我以情义要挟了他。
第一次见到陈叔是在姑姑的葬礼上,他是姑姑年轻时候的同学和爱慕者,在那次我才知道,原来姑姑竟然认识岑荔荔的管家。周公子去世后,我软磨硬泡,以给陈叔看姑姑生前日志为诱饵,终于磨得他同意我采访岑荔荔。
进门前,他强调:“不许提姑爷和小姐离婚的事情,不许提姑爷去世的事情。”
周公子与岑荔荔离婚已逾半个世纪,但在岑家,依旧称呼周公子为姑爷,而周公子早在离婚后不久就另娶了新人,这真令人觉得哀伤悱恻。
我连连答应,若她真的爱他,我确实不应用她生命中最痛的两件事情刺激她。
一进客厅便被惊住。
好似走进了民国剧的置景现场,最最精细考究的民国戏剧组,时间的轮子在这里被卡住,这间房子里的人永远活在上世纪。
楼梯吱呀作响,我抬起头,陈叔搀着一个老妇人下来了。
那就是岑荔荔了,如果没有记错,她应该已经九十多岁,但看上去她至多七十岁,时间在她的脸上停下来了,她是一个安详的老贵妇,至好的是身上没有死亡的味道。
我呆呆地看着她,直到她走到我身边,对我微微一笑。
这一笑,让这个90岁的老妇人,和照片上那个16岁的少女重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