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站好后,领头人打开手上带有机关的戒指朝水面滴了一滴。
“各位的兵器,某可代为保管。”
“还要解兵器?我这双刀可是玄铁打的,你给我弄丢了找谁赔去?”
“小白,解刀。”
“哦。”江逾白三两下解开带子,将两柄刀连着刀套一并交给了那人,“你给我好好保管。”
“放心。”
江辞取下腰间匕首递给那人,冬纹也将佩刀摞在了那人手上。
一个比一个沉的兵器,那人的胳膊有些抖,脸上的笑都快绷不住了。
“各位,请吧。”
走上吊桥那人赶紧找个人帮自己分担了一半的重量。
这次上桥水面平静无波,没一会便走到了对岸。
“各位请跟紧些,莫要乱走乱碰。”
四人跟着那人走进村落,刚刚进去便闻到淡淡的草药香气,越深入越浓郁,毫无刺激性,反而令人心旷神怡。
每家每户都放置着草药架子,奇异的花草爬满屋顶,放眼望去瑰丽如入幻境。
行至一栋天然的石屋外,领头那人站定道:“各位稍后片刻。”说罢便独自进了屋子。
少顷,他走出屋子向几人做出邀请的手势:“各位,觋师有请。”
四人走进门,屋内异香扑鼻,装潢很是简陋,只有一个打坐的台子和几盆怪异的绿植。
一个披散白发的男人正背对着他们。
白发男人身穿着暗红色的衣袍,袍子上以黑线绣成各类毒虫,腰间系着一串喇叭状的银铃。
引路那人说了什么,白发男人转过头,脖子上纹的一条条红色符咒尤为显眼。
本以为觋师会是位长者,没想到却是一副少年模样,只不过面色苍白,嘴唇发紫红色,看着像是患有恶疾。
白发男人朝几人颔首,只微微看了身边那人一眼,那人便知晓其意。
“觋师请教各位尊姓大名。”
依次介绍过后,做传译那人也自我介绍了下。
“我名连清,负责辅佐历任族长,这位便是我族现任族长月昭伶。”
“觋师听得懂汉话。”连清介绍后问道:“不知各位此来何事?为何阿月浑子的坠子会在你们手上?为何她没有一起返回?”
苏玉与江辞对视一瞬:“因为云罗。”
连清听到这两个字脸上笑容不在:“在哪?那个叛徒在哪?”
一旁的月昭伶听了平静的面容上也泛起波澜,他敲了两下连清的肩膀,连清会意追问。
“觋师想知道各位是在何处见到的云罗?”
“在都城,吏部侍郎府上。”
“阿月浑子为何会把这个坠子给你们?”
“我不知道..那是何意。”苏玉有些难以张口,犹豫半晌她还是决定将阿月的话传达过去。
“阿月说她已经认我做主人,说觋师见到这个坠子知道云罗在都城便会亲自去抓她。”
连清脸上有些诧异:“阿月浑子认你为主?你的话我并不能全信,也许你们是杀了她拿着她的坠子故意混进来的。”
“你放屁!”江逾白当即就不愿意了,“我们好心来告诉你们帮你们抓叛徒,你还反咬一口!”
江辞微微蹙眉:“小白,噤声。”
“哦。”江逾白做了个捂嘴的动作不说话了。
江辞颔首致歉道:“抱歉,舍弟性子急,二位莫要误会。”
“你们中原人有句俗话叫人心隔肚皮,我们与各位素不相识,有怀疑也是合情合理的,何来反咬一口之言?”
连清昂首移开视线明显有些薄怒。
忽然,苍白纤瘦密布青筋的手从红袍露出,搭在连清肩头,连清立刻低下头为身后的男人让了路。
脚步带动腰间银铃叮当作响,月昭伶踱步走到苏玉面前,较近的距离苏玉发现眼前这人的瞳仁竟是红色的,心里不由得一惊。
苍白的手朝苏玉伸过去,江辞将其拦住:“觋师这是何意?”
月昭伶慢慢看向江辞收回手移到身侧,身后的连清马上取来纸笔交到月昭伶手上,又俯身用后背给其做书案。
纸上很快写满异族文字,月昭伶将纸递给连清,连清看后愣了一下,转向苏玉眼中满是震惊。
“阿月浑子与你换血了?”
苏玉也有些发愣,这都能看出来?
“正是,我中了云罗的蛊,阿月为了救我便与我换了血。”
连清沉默少许:“我信你们了,如非自愿,没有人能成功换到阿月浑子的血。”
“苍术族人不问俗世,不为任何人效命,除非自愿认主,认主者生时永不可踏入苗疆地界,不可用所学之术害人。”
“可没有人不会思念家乡,所以没有几个人愿意认主,你一定做了什么事情让阿月浑子很感激,她才会愿意认你为主,换血给你。”
苏玉心头忽然涌上许多悲伤,她没有做过什么,顶多是将阿月从及罗摩诃手中赢回来而已。
是雪芽,雪芽用自己的命换了阿月的命,阿月认的主是雪芽,说到底是雪芽帮了她。
月昭伶目光扫过几人提笔在纸上又写了些字。
“觋师说落叶归根,阿月浑子是苍术族人,尸身应葬在兰枫山上,他会随各位去都城带回叛贼和阿月浑子的尸身。”
“什么意思?什么阿月的尸身?她还活着啊。”
连清眸中并没有惋惜之色,淡淡地解释道:“阿月浑子的血是药,支撑她保持年轻活下去的药,她将药换给你,自己就活不成了,多则一月,少则十天半月,便会迅速衰老而死。”
苏玉怔住,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呢?阿月说她没事啊,阿月骗了她?
“你说的是真的?你是不是在骗我?”
连清不语,似乎很不满这样的质疑。
“玉儿。”江辞抱住苏玉声音温柔,“你还好吗?”
苏玉点点头,她不好,她听到这个消息竟然没有特别伤心。
她明明应该很伤心才对,可是她与阿月相识太短,她对阿月的感情太浅,甚至之前她还想过用阿月的血去救父兄。
可是后来她知道阿月竟愿意换血救她,现在又知道阿月是一命换一命。
她实在想不明白,素昧平生相识极短的陌生人愿意为她付出性命,而一起长大互为血亲的姐妹却恨她入骨。
世间的道理,世间的人心,她真的看不明白。
眼泪无声地落下来,苏玉抬手擦去,她又错过了,一月的时间早就过去了,阿月会怎么样?死在牢中被丢弃至乱葬岗?
她连阿月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为什么重活一世她还是留不住身边的人?
“对不起,因为我,阿月可能连尸身都找不到了。”
月昭伶在纸上写下两行字,举到苏玉面前,白纸上歪歪扭扭写着蹩脚的汉文。
【无憾而终者,灵魂自会返乡,兰枫山上的神明会护她一程】
眼泪含在眼眶中不敢下落,苏玉哽咽地颔首道:“多谢。”
月昭伶微微歪头,一眼不眨地盯着苏玉未落的泪珠。
“觋师。”江辞挡在苏玉身前笑了下,“我们在都城还有未尽之事,不知觋师何时可随我们起程?”
月昭伶看向连清点了点头,连清会意道:“若几位无需解舟车劳顿,觋师今日便可随各位去往都城。”
“那太好了,我们即刻出发吧。”
苏玉一点都不想等了,都城中江辞谋反的事未有定论,只要江辞回去便可自证清白。
而她私逃出城,不知道父亲母亲有没有按她说的将她移出族谱,若是没有,定是会受责罚。
江辞眉心紧皱,心中担忧不已:“玉儿,你真的还能坚持?”
“我没事,放心吧。”苏玉安慰地笑了下,“早一日回去,我的心才能早一日放心。”
“好。”江辞知她心中忧虑,便没有多劝。
因赶时间,一行人取回兵器后便离开石屋往村落大门走。
看到觋师要外出,几乎所有苍术族族人都跑来送,列了两条长长的队伍,几乎每个人都说着同一句话。
苏玉听不懂,猜想应是什么早些回来的话吧。
走到吊桥旁,连清朝月昭伶行了苍术族的礼:“望觋师此程顺利,早日归来。”
听到这话几人都有些诧异,江逾白却没忍住问了出来:“他一个人去?他不是你们族长吗?你们就放心他自己跟我们走?万一半路把他给撕票了怎么办?”
连清已很久没这么无语过,冷淡地解释道:“我在兰枫山前发过誓,远游归山后便再不离开,自然不能随觋师同去。”
“何况...”他斜了江逾白一眼,“能杀觋师之人尚未出生。”
“切。”江逾白翻了个白眼。
连清以汉人之力向江辞和苏玉拜了一拜:“觋师从未出过山,不懂俗世规矩,还请二位多加照顾,某在此谢过。”
话音刚落,江逾白就紧跟着说:“他也不张嘴说话,谁知道他是渴了饿了还是困了?怎么照顾他啊?”
“觋师自幼不会说话,你是否故意讽刺!”
“连清公子莫恼。”江辞揖手道:“舍弟无状自幼野惯了,口无遮拦,并非故意讽刺,我替他向你和觋师赔罪。”
江逾白声音高了一度:“表兄你怎么能向他...”
“闭嘴!”
江辞本就不多的耐心将快被耗尽,只接着答应刚刚连清的请求。
“连清公子请放心,我们自会照顾好觋师。”
“多谢。”
连清站在岸边目送几人走过吊桥,一直到马车的影子都消失不见才转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