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再说范老井,在家养好了伤,就在家里头歇着。鹿场呢,就由范德忠管。范德忠一把手,干活利索。铡草喂鹿,用刀用一只手铡,续草呢?用脚。一刀一刀,不比用手续的差。两只手的时候,范德忠是个利索人,一只手了,范德忠还是个利索人。有两回,范德忠看见了那只瘸腿狼,在鹿场周围绕。范德忠没理睬它。他知道,狼也不会理他。狼是来找范老井的,范老井欠着人家狼命呢!这样一来,范德忠就更不敢让老爹来鹿场了,干脆,自己住进了鹿场里。
老爷子经折腾。狼口底下活了,孙教授来了,还唱了评剧,这不成精了吗?老爷子好喝两口儿,顿顿不离酒,老爷子也好吹两口。啥?吹两口?对,吹牛。比如说有人问他打狼的事儿,他说着说着就成了武松打虎了。范少山对爷爷笑:“怪不得俺爱吹牛,原来是从您老这来的。”除了喝两口,吹两口,老爷子不讨人嫌,不给人添乱。没事儿,自己个转悠。也不是瞎转悠,有事儿,他在找一块石碑呢!啥石碑?老了,康熙年间的,上面刻着白羊峪人的祖
训呢。
白羊峪的祖训?对了。前头不是说到金谷子吗?康熙皇上发现的,引入了白羊峪。那块石碑,就那时候立的。有了御田金谷子,种金谷子的村庄得民风淳朴吧?种金谷子的人得老实忠厚吧?可偏偏就出事儿了。就在金谷子成熟的时候,金谷子被盗了!这可是皇上吃的东西啊!这还了得?赶紧追查。原来是白羊峪人伙同外村人,里应外合干的。走黑市,卖高价,很快就被法办了。这时候,白羊峪人种金谷子,吃香了,虽没有成皇粮,可拿着朝廷补贴呢。这下可应了“远嫖近赌”了。有了钱,就在村子里赌,就跑到外面嫖,输了钱,就偷,就抢,就砍树,一时间,白羊峪乌烟瘴气。新来的里正,就要正风纪。里正是啥?就像如今的村长。里正不是村里选的德高望重之人吗?咋还外边来的?种皇粮的村庄,体制跟一般村能一样吗?本来人家就是管金谷子来的,老族长非得推人家当里正,压压邪气。也赶上看谷子的好说话,就当了里正。秋收,里正进宫送金谷子,巧了,见到了皇上。他认识皇上,皇上不认识他。按理说,皇上从他身边走过去,也正常。他跪倒,也就只能听皇上和太监的脚步声了。可皇上的脚步停住了。皇上从他的辫子上摘下一小瓣谷穗芽儿,说:“今年收成好吧?”里正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因为他不确定皇上是不是在问他。太监过来踹他一脚:“皇上问你话呢?”里正这才敢说话。那回,皇上心情不赖,像蓝天上飘着的那朵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