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不要顺杆子往上爬,落了话把儿被佞臣拿作文章事小,就怕跟前那位背后列着无常二爷的主儿,抓着小辫立时就要摄魂拿魄。
然而她忘了,章弻拧,跟牛一样死倔,跪在下首直把缁袖当抹布一样擦眼,“陛下恕罪,只是,这孩子是咱家独一份的女娃娃,所以擎小儿微臣就把她当心肝一样爱护,她溘逝的前一日,微臣还在同她的兄长们说呢,趁着今年千秋节可是得好好瞧一瞧她,安不安好,哪晓得……”
窗户眼儿里吱溜溜钻过来章弻的哭声,被风一灌,冷彻得如凉水一般,瞬间冻僵了所有人的神情。
毕竟——当年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的大将章弻,被数千敌军围困崖山,领着十余名将士,凭一把金刀杀出重围,割下敌将首级,满身伤痕一路提到李瞾跟前,都不曾动色,流一滴泪,而今竟然这般旁若无人的恸哭。
纵然是父女情深,但搁谁谁不心内震上一震。
雎宁伏惟在地,手指紧紧扣住砖缝,针一样的刺痛蘸满了百骸,举动都能脆个响。
她多么想不顾一切跑到爹爹跟前,同他大哭特哭自己就是章雎宁,他的囡囡,那个小时蛇缠腰害他三天三夜衣不解带,傍床照顾的囡囡。
这样爹爹也许就不会这般不顾王法,顶撞李瞾!
可是不能。
爹爹不会信。
即便信,那之后呢,她再次登上那个圣人的宝座,再次被李瞾神不知鬼不觉的毒死?
还是哗然大众,冠上妖孽的名字,将家人一并连累入彀,等待秋后当众斩首?
泪水渐渐迷滂了视线,所有事物都在眼眶里打转,雎宁艰难地吞泣着,小心翼翼地不叫人听出动静。
但哪里能够的,裕令人挨她近,比肩的距离,就算听不到她压在喉咙里低低的声儿,却也能感受到她身子细微颤抖的弧度。
裕令人不由捺了眉,渐冷的眼神,透出刀子样的锋芒。
然而东厢那壁还在继续着,平静之下不知道会涌出来什么暗潮,裕令人有滔天的胆儿也不敢吭声儿,更何况她哭任她哭,到时候被人撅到了,也好给娘子个顺水推舟释她出宫的由头。
这么一想,裕令人撤回眸,直把眼睛往地心钉。
雎宁呢,哭归哭,痛归痛,该担心的仍是担心着,一双耳朵支棱着听东厢的动静。
隔着一道门,李瞾哀致的嗓音不浓不淡地传过来,“相公的难过,我感同身受,毕竟那里躺着的是我的结发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