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含笑,扬手高喊:“骢儿,这里!”
正是藏在谷中的黄骢马闻声而来,只是到得近前,才发现这马儿身上褐一块、灰一块,且毛儿杂乱,全不顺滑,哪里还有当初那毛色锃亮的神骏模样?不过黄骢马昂首阔步,精神抖擞,又不像是生了病。
裴果自地上剜起一把微湿褐泥,一边往黄骢马身上胡乱涂抹,一边说道:“骢儿又调皮了不是?这褐土上了身,可不许再给蹭没咯。”
裴果给黄骢马东一块西一块涂抹好,又伸出粘了泥的指头,在自个面庞上划上一两道,稍作抹拭,一张白脸顿作暗黄,老了十岁。裴果嘻嘻笑道:“骢儿你瞧,我自个也涂上了脏泥,这下你可没话说了罢?”
黄骢马低鸣阵阵,时而摇头踢脚,显然不甚“满意”,可裴果硬要为之,它也无可奈何。
不消说,这是裴果有意把马儿整得邋邋遢遢,以为遮掩。要不然以黄骢马之神骏,一俟到了人多之地,怕不立刻就要引来注目。
一匹邋遢马,一身破旧青衣,晃晃悠悠间,裴果就这么出了山区。自此地往正东,经新安县境,便可直趋洛阳城。
远远犹见黛眉山上秋意正浓,自高而低,山色呈红、黄、青渐变,层次分明,五彩斑斓。看在眼里,直叫人心旷神怡。
可是一回首间,山外平原却是另一番景象。碧云天、黄叶地,满眼萧瑟。
马蹄得得,声响已颇为寂寥,顺着一条悠长小路前行,似幽幽无尽,愈觉孤寂。
道两旁尚见阡陌纵横,只是早为荒弃。庄稼固然全无,便是那鸠占鹊巢的杂草,此时也都枯黄零落,随风摆摆,沙沙作响。
一座屋舍出现在眼帘里,裴果一喜:正觉口渴,不如进去讨些水来喝。
乃下马敲门,无人回应。索性推门而入,力气用得大了些,就听“咔嚓”一响,整扇门垮塌了下去。
裴果吃了一惊,举目一望,不由得苦笑连连。原来这屋舍早为大火焚过,前面门头瞧着还属正常,屋子后头则直接给烧去大半,唯余几道石墙,静静矗立荒田之间。木门背面给烧得焦脆,自是一推即垮。
目光扫过,石墙边、枯草间,白骨森森,一具,两具,三具。。。一家子都在这里了罢。
裴果就觉着心头莫名堵得慌,接连叹了好几口气,默默退回到小路上。
也许,就是我作的孽呢。。。
元颢这一场大乱,害死了多少人,破落了多少家,怕是再也数不清楚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