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的路很长,梁人也好,裴果杨忠也罢,眼下都属魏国的“黑户”,自不能大摇大摆随意晃悠。好在他等人数不多,马匹管够,陈庆之从叛军大营开溜时又搜刮了不少铜钱,因此一路昼伏夜出,多寻觅山林小路穿行,又于乡间采买吃食草料,要紧时使钱贿赂关卡小吏,倒也不曾出了差池。若真论起来,还是因着魏国纲常败坏、民乱四起,否则政通人和、处处宁靖的话,他等须寸步难行。
这一日出了井陉,但见河北大地一马平川,与牧野连天的阴山南北、或者千沟万壑的三晋之地相比,又是另一番景象。
走得一阵,四下里出现大片旱田,田间多有劳作之人,忙忙碌碌,瞧着收获就在眼前。
裴果身上伤势已然痊愈,此刻骑着黄骢马,落在队伍后头,颇是沉默的样子。杨忠便骑马陪在身侧,默默前行。
队伍最前头,九真正与陈庆之并辔而行,这时不禁说道:“如今魏国境内,关中纷乱,塞北残破,南边动荡,河洛亦自萧索。不想这河北之地,倒还太太平平,颇有几分昌兴的模样。”
陈庆之嘿嘿冷笑:“这太平景象,嘿嘿,怕是撑不到年底。”
九真悚然一惊:“那是为。。。何?”
“我收到消息,元渊与阿那瓌自五原一路向东,正席卷六镇。怕是用不得太久,六镇叛乱就会悉数平定。”
“六镇悉平?那对魏国来说,不是好事么?怎会害了河北之地?”
“待六镇悉平,降户何止几十万?既是活人,总要吃食,否则与其饿死,不如再叛。而六镇战乱经年,十成十养不活这干降户。”陈庆之一笑道:“你也说了,魏国四处残破,只这河北还算安稳,尚有些余粮,那么魏国朝堂定会将降户安置在河北。”
“听叔父的意思,遮莫那些个六镇降户到了河北,还会作乱不成?”
陈庆之点点头:“一则,河北钱粮也不过自足罢了,骤然几十万降户涌来,哪里吃得消?二则,六镇乱起,不知有多少当初的破落户竟能称王称霸一时,眼下虽暂时贴伏,可这权势之欲、贪壑之心一起,再难抵消。但有风吹草动,我料他等都会复起,到那时,河北必乱!”
九真抬眼四望,随处可见农人耕作、孩童嬉戏,虽知河北之地本属敌国,可一想到不久之后这里便要落个六镇一般下场,不由得长叹出声,闷闷不乐。
又行得一阵,九真重又开口,这次却是问道:“叔父,你可是怕裴果迁怒于你,所以不肯告诉他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