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名字,只有一个没文化的母亲唤的贱名,叫狗二。乡下人觉得贱名好养活,他有个素未谋面的双胞胎哥哥,叫狗大。
这个贱名并没有增益狗大的福寿,相反,他死得很早。三岁那年就被强征为活祭,和千千万万个丢进大江的小生命一样,微不足道,甚至都没有溅起一片水花。
他没有父亲,或者说连他的母亲都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他母亲曾经是勾栏里的头牌,做着最不入流的勾当,却爱上了一个文弱书生,为了他想逃离已经习以为常的生活,甚至以死相逼拒绝再接客。那时候,她已经怀孕了。
那书生是真穷,没钱给她赎身,她就拿出自己这么多年全部的积蓄给了老鸨。她那时候年纪也大了,老鸨收了钱,又为了不让对家占了便宜去,划花了她的脸,打折了她一条腿,将她和书生一起赶出了花楼。
“男人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信的东西。”老鸨在这对苦命鸳鸯相拥而泣时,丢下这句话。
果然,没过多久,两人自以为坚不可摧的爱情在贫穷面前不堪一击,母亲每日顶着大肚子出去替别人浣洗衣物赚钱补贴家用,书生却羞于外出务工,两人的矛盾愈演愈烈。终于在一个雷电交加的雨夜,母亲回来时家中空无一人,那个人就像似乎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可怜母亲甚至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因为那书生嫌母亲不识字,告诉了她名字她也不认识,母亲因此从始至终只唤过他“郎君”。
那一夜,母亲惊怒交加,以至于早产,拼死产下了一对双生子,也就是他和哥哥。在哥哥死后更是将全部心血寄托于他身上,凑足了钱送他去私塾。
说实在的,他对那个所谓的哥哥没有任何印象,更谈不上感情。他只是在开蒙后便将母亲的辛苦看在眼里,发誓要在长大出息后好好孝顺吃了许多苦的母亲。
好在他遗传了母亲出众的样貌,和那所谓父亲的一点小聪明,在私塾里是出了名的出色,是母亲这么多年暗无天日生活里唯一的慰藉。
可命运并没有善待那个贫苦悲惨的女人,一次洪水中,她救下了一个幼童,自己被洪水吞噬了。偌大的一个云起城,这点小事根本没有激起一点波澜,那个女人,就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狗二站在洪水冲毁的废墟里,看着那个被母亲救下仍然在哇哇哭泣不止的幼童,恍惚地想道:或许母亲是把那孩子看成当年没能救下的哥哥了吧,可是她自己都坡了一条腿,救人的时候没想过自己也活不了了吗?
狗二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