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些农民老师当中,就出现过不少的“书法家”级别的人物。
和我同在一个办公室的一位沈树民老师,就是这种代课老师中非常杰出的一位。当时我也就二十出头,沈树民老师能在四十来岁,他身材不高,但非常壮实,面色黝黑,满脸的皱褶,脸上全是岁月风霜,猛一看似乎就是一个生产队长。但与农村生产队长不同的是,他属于知识分子,二者的区别,只在于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没有文化的生产队长,那眼神中透出来的只有玉米、高粱和大豆的意思,但沈树民老师那眼睛里,却有着不少读书人才特有的那种睿智与锋芒。
沈树民老师非常健谈,人也非常的幽默诙谐,和我们在一起,没事就慨叹他的血泪青春史,说他是从小就爱读书的,可就因为家里太穷,上不起高中,生生地就把他这么一个大学苗子给断送了。他说他非常喜欢书法,尤其是擅写狂草,如果家里条件允许的话,他一定能考上省立师范大学的艺术系书法专业。沈老师说着说着就来了劲,说完就会有现场创作。程序一般都是这么个过程:往往他都是先在办公室里发表了一通即兴演说,然后便把个大分头叭地一甩,拿着个粉笔头就蹲下身子,在办公室里的地面上大书特书。我们乡镇中学的办公室都是平房,每间屋子里都是水泥地面,倒是很适合粉笔头在上面进行即兴的书法创作。
书法创作为什么不用办公室里的手提小黑板呢,沈树民老师说那个不行,要写狂草,必须要大开大合,纵横捭阖,指天划地,尽情狂放,这才叫狂草!所以小黑板不行,至于毛笔宣纸什么的,更甭提,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农民,他是用不起毛笔和大张宣纸的,沈树民老师说,一个书法高手,就以水泥地为作业面,以粉笔为应手的家伙,同样也能写出漂亮书法字来。
他是这么说的,同样也是这么做的,而且他在那破烂水泥地上写出的字,也真的是相当地漂亮。每回他在我们办公室里的地面上挥洒出一通好作品来之后,我们全屋子里的十多个语文老师,都会惊呼出声,赞不绝口,啧啧称奇。我当时还并不怎么懂书法有什么流派,书法体有什么分类等等,只觉得沈树民老师那字写得龙飞凤舞,大开大合,流畅宛转、酣畅淋漓,看上去特别地舒服。不过,我倒也记住了沈树民老师在写这些书法时,会经常叨念到的一个名字:孙过庭。
多年之后,当我真的成了书法专任老师,已经走上了本市最高级的书法讲堂,面对着电视摄像镜头开班讲学的时候,我才知道,孙过庭是书法史上何等明亮、何等耀眼、何等璀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