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枪林弹雨,直打得他落荒而逃。他仓皇离开大马路,沿二马路逃到外滩,但见滔滔江水,舳舻相衔,一片繁华,可惜与他无关。此时深秋阴昼,萧风四起,真是枵腹与汽轮齐鸣,理想共乌云同色……
顾植民讲得小皮匠一声叹息:“原以为先生推开先施百货大门,就能说动老板,由此入职,谁料却被毫不留情赶了出去,居然流落黄浦江边,无依无靠。真是运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顾植民反倒笑笑:“运势这东西,总比窦娥还冤。成事者飘飘然,欣欣然,都自我夸耀奇才天纵;一旦败落,便都推到运势身上,其实成也由人,败也由人,又与运气何干?至于那白洋装讲的,听起来有道理,但其实尽是歪道理。”
“这话又怎么讲?”
顾植民抬起手,指指绵延闪亮的路灯,又指指余音袅袅的大戏院,道:“亚洲最繁华的城市莫过于上海,上海最繁华的地方莫过于外滩。但就是那外滩,以前也只不过是纤夫踩出的一条羊肠小道。正是这些劳工的辛劳和汗水,加上洋轮船载来的时间与机运,才让小小渔村天翻地覆,变成亚洲第一都市。所以,吃苦受累,从不是世上最廉价的事,而是人间最宝贵的品质。诚然,我那时没有司丹康梳头,更没有克拉斯做派,我看似一无所有,可还两样东西——气力、青春,就像黄浦江一样奔涌不绝的气力和青春。”
小皮匠沉吟半晌,竖起大拇指。
“顾先生,侬方才的言语,简直都要将我眼泪讲出来了。侬既然明白了这些道理,肯定从那之后奋发图强,白日做工,夜晚苦读,学洋文,学那什么开米丝吹了吧?”
“呵呵,我也情愿当时如此呀。”
“这话……又是何意?难道还有波折?”
“岂止波折,差点还赔上性命。”
“啊?如何有这种灾祸?”
“你可否记得,我有个同乡兄弟,名叫许广胜?”
“记得记得!莫非他来害你?”
“恰恰相反,他是来帮我……”
民国七年秋天,顾植民飘零街头,他在黄浦江边徜徉许久,终于下定决心,想寻个半工半读的去处,可就在这当口,许广胜听到茶馆秘事,千折百转,在大礼拜堂的角落里寻到流浪的兄弟。听顾植民讲完自己的筹画,他沉默许久,问兄弟可知道此中难处。
“我想过了,无非苦一些,累一些。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许广胜起身告辞。顾植民捱了几日,没寻到能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