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想让商成替她相看的那匹据说是异常神骏的马匹,就在坡下的庄子里。
庄子很大,北边一大片灰蓬蓬的青砖绿瓦房全是南阳公主的府邸,七八十户人家都集中在小河沟西岸的庄子南边,也有几户人的院散落在河沟东岸。商成注意到,在这些人家中,只有极少数的五七户人的房屋是全瓦,其他的大都是半瓦半茅草,也有几户人家里全是茅草泥垣屋。不管是瓦房还是茅屋,都给人留下一种肮脏的乱糟糟的印象:焉巴巴的瓦葱无精打采地趴伏在瓦缝里,大片大片黑黢黢的草灰凝结在茅屋顶上;房前屋后栽的李杏桃梨各样果树,因为缺乏人的照看,差不多都是既低又矮;瘦得能看见肋条的黑猪吭哧着到处拱食,不少庄户的院墙都被它们拱得七坍八塌,家里喂养的鸡在土坑里扬了一身灰土,又把屎尿拉得到处都是;拖着鼻涕的奶娃娃,赤脚光屁股挂一块黑不溜秋的红肚兜,拿着几块破瓦烂石头,就在猪粪鸡屎中间爬来爬来地玩得起劲……
商成微微皱起眉头,小声问道:“这,……就是你姐的庄子?”
陈璞点了点头:“是她十二岁封诰时父皇赐的食邑。”她回过头,踮了脚指了下南边。“那边再过去三十里,她还有一个庄子还有一个果园,也是那一年受的赐。”顿了顿,她又说,“在城东边她还有两个庄子,是她出嫁时的嫁妆。不过,后几个庄子都比这个小得多……”
商成听她的言辞里明显流露出羡慕的语气,忍不住就问她:“当初你封诰时,你……你父皇没给你庄子?”
陈璞环望了一眼周围,埋头看着脚下的道,幽幽地说道,“也有一个。不过没这个大,地方也没这个好,人也没这个多。……我出嫁时也赐了个陪嫁的庄子,庄子上还有个榨油坊。”她说着说着又停了,隔了半晌,叹了口气,却什么都没说。
商成也没有再问。还需要再问么?从她男人殁了到现在也有好几年,又没留个一子半女,就算婆家念她是个公主不明抢,几年光阴下来东一锄头西一抓篱,也能把她陪嫁的庄子还有作坊都搬过去。她自己又是个温吞水的慢脾气,还要紧守着天家出身的公主尊贵身份,不能和人为点银钱就起家务闹纷争,只能悄无声息地忍了这口气。当然了,她就是闹将起来也没用,她老爹也不可能替个出嫁的女儿去收拾别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是千百年的风俗,她老爹要是替她出头,御史们会不会叩阙上书不好说,史官们是肯定要在史书上浓重墨重彩地记上一笔:某年月日,因女儿家务故,帝溅唾沫十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