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寄不承认家里藏有《六三贴》摹本,商成也无话可说。前任卫牧把《六三贴》真迹托付给陆寄的时候已经身陷囹圄,连给自己写奏辩的笔墨都未必齐全,又去哪里找来盛书贴的赤绫朱匣?他也不点破,一笑起身从桌案上拿过几份人事卷宗,就要把话题转到公务上,陆寄手里捧着手卷问道:“子达这字非行非楷,虬健雄阔自成一家,看来书法一途上非止三年五载。”
陆寄是书家,又是鉴赏家,书法能被他首肯,也让商成有点飘飘然的得意。他坐到座椅里,摩挲着刚刚剃得溜青的下巴颏,咧嘴笑道:“伯符公谬赞了。确实是学了几年,只是稍稍有点心得,绝不敢说什么‘自成一家’……”
“子达过谦了。”陆寄展开手卷神情郑重地说,“子达的字既有欧阳信本的险劲峭拔,又兼褚登善的瘦硬古雅,其朴拙雄浑自然通达处,又与二位先达迥然相异,似承继汉隶而自创格局,结构方正严谨,笔画沉着稳健又不失灵动,笔力之健贯通纸背,隐然有搏龙缚虎之劲。如此飞逸神采,便称一声‘自成一家’也无不可。”
商成顿时被陆寄一席话夸得面红耳赤。他不记得信本是唐贞观时大书法家欧阳询的表字、褚登善就是唐高宗时大书法家褚遂良,不过这两个人都出自陆寄之口,当然不可能是亟亟无名之辈。能和前辈比肩,自然让他既是高兴又是羞惭,又被陆寄挠着痒处,更是有些喜不自胜,再加“益动而巽”是漏夜无眠读书时心有所悟趁兴所书,自己也极为得意,禁不住仰面而笑,连连摆着手说不敢当。
陆寄见他高兴忘形,趁势问道:“子达这字体可有个称谓?”他早就看过商成的履历,知道这个人曾在嘉州出家为僧,因为心慕红尘才脱去袈裟再穿褐袄。东元十七年突竭茨大破渤海晋县,亲人都死在战火中,孤身一人跑来燕山投亲。此后一直在屹县打短工维持生计,直到东元十八年燕东战事时才被李慎所赏识,由一介白丁简拔为军官。去年朝廷北征途中又得萧坚看重,一跃数级而成将军,以司马身份而为大军突围开路。再以后假职提督辖制燕山文武就不用说了……可和商成接触的时间愈久,陆寄的疑心就愈重。商成读过书,这首先就让他大吃一惊。商成不但识字,而且能写一手端正的楷书,就更让他惊愕一一象这样兼有智勇的人,无论他是不是和尚,都不可能长久地默默无闻,他怎么可能从来就没听说过这样一位大和尚?最让他疑窦顿生的是商成假职之后的所作所为。按道理说,这样贫苦潦倒的一个人,因时趁势一步登天之后总该酣歌畅饮张狂行色,可他和商成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