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的诅咒
我在海天世界中发现了锦蕊,内心十分兴奋与激动,我不由得大声叫她的名字,她当然不会有任何反应,我的声音无法穿梭空间,我要与她说话甚至相见,就必须打破空间的壁垒,但如何做到呢?我认为还是要用那面神奇的镜子,只是不知道这面镜子所具有的能力是将她置换到我所处的空间,还是将我置换到她所处的空间。
我在手心转动镜子,光线射向锦蕊,她的身影相对于光线也是虚幻的,结果她并不会出现在我所处的空间中。我有些着急,非常想和她相会,和她在同一种空间里,我认定只能将我送到她所处的空间中了,却没有去考虑是否会有空间之门。我本打算在小舟上转动镜子,却不小心把镜子掉进了水里,我一声大叫:“糟啊,别掉了!”我眼疾手快地在水中抓住了镜子,却听锦蕊朝着我所在的方向惊问:“是谁在说话,你藏在哪儿?”
我手伸在水中托着镜子,抬头见锦蕊从树上跃下,手拿一颗黄绿色的果子,正缓缓走向水边,显然的听到了我的声音。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对着水中的镜子说道:“你能看到我吗?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在水面上是不是有我的影子,锦蕊?”
她站在了水岸边,发现了水中我的一张脸,惊愕地说道:“啊,李帅!这是李帅!”她半信半疑地望着水中浮现着的我的笑脸,忽然额手欲晕地又说,“我出现幻觉了,太糟糕了!我是能一个人在这里生存的,我和李帅已经毫无关系了,我应该继续忘记他,做到心如止水。”她很凄惶地回到树下,屈膝坐在一根树藤上,将头伏在膝上,闭上了眼睛。
我大声呼唤她的名字,她却捂住了耳朵,对自以为的幻听痛苦不堪,她摇着头叫道:“我不想看见你,不想听到你,也不想再记得你,我会忘掉你,一定!”
她对我的不理不睬以及决绝的言语逼得我十分狂躁,我一再大吼道:“锦蕊,我是真的,过来和我说话,如果你讨厌我,但至少可以和我做些交流。”
她不耐其烦又显得委屈地说:“为什么要开口说话,安静的在我脑海里不好吗?你已经与我想见的李帅大相径庭了,我不愿见到你,但愿你能消失。”
“你就这么厌恶我,不愿和我说话了吗?还是你是故意的?”我瞬间意识到自己的情绪,立刻跳脱这种情绪意识的困锁,对她叫道,“相信我是真的,我并不是你的想象,我们处在一个神奇古怪的世界中,我们只要试着交流,就能互相证明对方的真假。”我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我所遇到的一切是真是假,我都要把它当作真实的来对待,只有这样,才能破伪存真。
我们显然明白,如果我们之中有一个是虚幻的,那我们共同经历的事根本无法证明我们的真假,言语交流还必须辅以真实的身体接触,否则一切都有可能是彼此的幻想。
“你想说些什么?”锦蕊略微平静后发问。
“告诉我,”我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发现你和锦敏离开我后,独自悲哀地在森林里走着,后来发现一株美丽的花,”她根本提不起精神地说着,表情冷淡,“我被其吸引,嗅了嗅花香,一时心血来潮,用手指头捅到了花蕊上,就感觉花蕊上生出一股吸力,我眼前一阵眩晕黑暗,再环顾四周时,却不可思议地发现我周围的环境完全改变了。”
“继续说,”我表示道,“把你的遭遇全告诉我。”我尽量使我确信她说的话不是我的想象。
“然后我就发现我站在一座岛上,迎面吹来凉爽潮湿的海风,让我感到浑身的不自在,当时我觉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果然有事情发生,不知不觉的有两个男人站到了我身后,一个金头发,一个白头发……”她向我诉说着。
我打断她的话,吃惊的说:“不是两个女人吗?一个金丝女,一个白发妹,难道你去的不是那里?”
“当然是两个男人,”锦蕊坚定的回复我,“难道你遇到两个金头发和白头发的女人?”
“你说得对,”我点头说,“你先告诉我你的经历,我再说出我的经历,你继续说。”
“那两个女人长什么模样?”她蹙眉问我。
我答道:“就是两个女人,我描述不清她们的长相,我不会去形容一个人的形象。”
“你们发生了什么事?”她继续问,有了兴趣。
“我向她们打听了这个地方的一些事情,”我答应着,“然后坐船出海,想找到离开的方式。”
“你找到了吗?”她又问,嘴角浅笑。
“没有,”我说,“毫无头绪,只是经历了一些冒险。”
“我知道如何出去,”她笑道,“就在我背后的树上,那里有两个出口,一个生机,一个死路。”
若非金丝银发二女曾告诉过我半生半死的命运,我真以为她绝对是真是的,但现在不论她真是与否,我越加镇静,说道:“继续说你的遭遇,那两个金丝银发的男人与你发生看什么?”
“你可能不会相信,”她眼睛一眨说,“那两个金丝银发的男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我当时就感到太奇怪了,甚至搞不清楚状况,难以理解发生了什么。”
“会发生什么?”我迫不及待的问。
“他们要我帮着他们杀死对方,问我要帮谁,非要我做选择。”她面露微笑的说。
“你怎么做的?”我也不禁感到好笑地问道。
“我无法选择,”她说,“我做不到他们的要求,之后他们两人突然拿着金刀银剑对斫起来,打得沙尘飞扬,波涛汹涌。随着海潮涌上沙滩,从海中爬出无数生灵,开始是小虾小蟹,逐渐又涌上来一些形态奇特的巨大海兽,最后我看到从海潮中走出了很多人,有男有女,体貌不同。男性皮肤青灰色,脸上长满肉瘤,身着古怪的兽性皮衣;女性肤色嫩白,眼光凶悍,外形看起来和我们差不多,但她们的面颊上有三道口子,里面有能在水里呼吸的鳃体。我一眼就瞧出她们可能是传说中与我们略有差异的海人,只是当时她们都很凶悍,像强盗似得涌上沙滩。由于从海中出现的人兽,互相残杀的金丝银发二男同仇敌忾地和他们厮杀起来,战况一度凶残混乱,连我也遭到了波及,被人流推挤到岛心,从那时起,我才知道这场厮杀的原因。原来是岛上有一株奇花果树,一年一生,仅生一果,一个人如果吃了这颗果子,会拥有超凡无穷的力量,可以以一敌万,称雄海域,不过这种天赐之力只能维持一年时间,若想继续拥有这种超凡之力,就必须待来年青果在某一天青云蔽日半边红透时采下吃掉。金丝银发二男年年分食此果,不离海岛半步,而那些海人群起抢滩,只为抢夺奇花果,只是他们一直面临一个争执不下的问题。如果夺得奇花果,是一个人独食力压万众,还是众人分食,俱增其力?这是海人一直难以决断的矛盾,他们年年来夺奇花果,却无法打败金丝银发二男,他们发动过无数次战争,却总铩羽而归,然后休养生息,屡败屡战。
锦蕊皱了皱眉头,继续说道:“奇花果的确有超凡之力,金丝银发二男行动如电,我只看到一道白光与一道金光在海人海兽群中穿梭,随着金光,白光的来去,无数人兽横尸当地,血浸岛土,根本没有人能靠近奇花果树附近。我从未见过这种杀戮,那触目惊心的场面真让我胆颤心惊,不寒而栗。我想躲开那里,却被众人围困在奇花果树旁,我厌烦周围的杀戮,伸手抓住了青透的奇花果,威胁他们道:‘不要打了,否则我把它吃了!’金发男气定神闲地说:‘不要摘,它还不能吃,吃了会毒死人!’话声中,一道白光向我冲来,我将奇花果在胸前一挡,白光刺在奇花果上,霎时,天地色变,空气震荡,海水翻腾而至,将小岛吞没,所有人都被卷入海涛之中,而我却安然地站在了这个奇怪的地方,在我身后的大树上,有两条非生既死的路可选,但我无法确定哪条路是生路,哪条路是死路,因而被困在了这里,无法做出选择。”
我听她说起海人,想起从镜中曾看到一艘船,船上有人这样说过,你给我十两黄金,我可以给你钓个海人来,我也可以告诉你如何钓海人,这交易很划算。当时我还以为海人是种鱼的特殊称谓,没想到竟真有其人。这些杂念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我不得不认真考虑生死路的可行性了。我将镜子从水中拿出,锦蕊看到我面庞的消失,立刻叹道:“我就知道这一切都来源于我的幻想,根本没有人!”
望着她沮丧的面庞,遑论她是真是假,于情于理,我都不愿孤独地飘洋在浩瀚的海洋中,我执行我早已兴起的决定,将镜子放在小舟上,旋动它,空间置换,来到了她所处的空间,叫出她的名字。
锦蕊见到小舟上的我,脸上的惊讶无可比喻,连连惊呼:“你是真的?想不到你真来了!”
我们久别重逢,已忘掉过去的所有不愉快,她更是情不自禁地喜极而泣,千言万语尽在眼中,但我们之间关于生存的问题却有巨大的分歧。
我爬上藤树,通过锦蕊的指点,看见两根缠绕而生的树干上各有一个茶杯口大小的树窟窿,向树窟窿内看去,里面似存有液体,一个是淡蓝色,一个是淡绿色,而在树窟窿周围还刻有字,解释说这两个洞一个可以离开水天幻境,一个将通向死亡。我相信通向死亡并不意味着一定死亡,半生半死也有求活的机会,是死是活完全要靠自己的能力。我不容反对地决定选择生死,不愿锁居般的生存于此,但锦蕊却不愿冒险,她认为这里可以生存,执意对我说:“除非有死亡威胁,否则我们可以很安逸的活在这里。”
为之,我们爆发了争吵,俱少了初见时的礼爱与融洽,我试图说服她:“你可以选择与我同生,但我绝不会让你陪我赴死,我们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走出水天幻境,重获新生,另一条是继续深陷,奔赴死亡……”
她打断我的话说:“我已经厌烦了森林残杀,这里没有残杀关系,我更喜欢这里,在这里我感到舒适,安逸,也不再孤单,在这样一个小岛上,没有人来打扰,不用担心有人暗中想要杀我,在这里我也已经感觉不到我是鱼龙人了,而且我没有开启鱼龙人生,我相信,如果我生存在这里,不会纠结生命的短暂,也不会忧心心灵创伤,身体疼痛,在这里,我可以宁静地度过每一天,享受每一刻。”
“你知道我真心不愿与你分离,你才这样固执己见吗?”我说道,“你对这个世界并不了解,这里并不是只有我们所在的这个小岛……”
“我当然知道我们不是这里独生的人,”她吐语如珠,与我舌辩道,“这里还包含一条死路,还有我告诉你的有关这里沧海桑田的变化,这里与红衣森林最大的区别在于,我们有权利和机会不卷入其中,自由生存,珍爱生命,不会为了什么,妥协地去接受残杀。”
“你太不了解这里!”我摇头说道,“这里并不比红衣森林美好多少,你没见过很多事,我可以告诉你一些。比如,红衣森林里有生存空间,这里甚至都没有生存空间,你不要因为现在生存在这个小岛上就安逸自乐,自我满足,很可能突然有一天,你会因种种原因丧失在这个小岛上生存的机会,无处栖身,陷身海洋,有死无生……”
她又打断我的话说:“到时候再说也不迟啊?现在至少没有危险。”
“但你了解这片海,能保证适应这片海吗?”我质问她,又咄咄逼人地说,“你才在这里待了几天?海人们不顾性命地抢夺奇花果,难道不会是为了抵抗什么吗?这里难道就一定没有残杀关系吗?我们甚至不清楚这里都会有什么样的危险,也不知道谁会杀我们,这里也许危机四伏,难道你吃的这里的果子就是无毒无害的吗?你不担忧生死选择随时会消失吗?”这时从海中冲到岸边一朵黄色大饼花,我指着它说,“有人搞不清楚这是什么,用手接触到它,就昏昏沉沉,疯疯癫癫了,有人为了救她,驾船远渡重洋,历经万险去采摘救命良药……”正在我说得唾沫横飞之际,突然从海里跃上一条海猪鱼,它看起来有点狠的感觉,瞪着两颗眼珠表明要吃我们,危险就这样不期而至,成为现实。
锦蕊见怪不怪地拉着我上树说:“它不会上树,我曾经躲过了一只。”
我们爬到树上,公鸡大小的海猪鱼在树下来回爬了一会,跳了一会,发觉无法咬到我们,心有不甘地钻回了海里。而我一直没有暂停对锦蕊的说教:“这地方并不像你想象得那样安全舒适,有无数无家可归的人在海洋上漂泊求生,海洋中的凶险更不可想象,这不是你我所愿接受的,我之所以坚持己见,非要离开这里,主要还有一点是我不想坐等死亡,我很强烈地预感到我即将遭遇到无法抵挡的危险,无可挽救的灭亡,这里不会有我们的生存空间,与其等待未知的危险求生,不如面对固有的磨难拒死,你既然讨厌残杀关系,那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还有一个地方能跳脱残杀关系,不必受残杀所困扰。”
“什么地方?”锦蕊不客气地问我,“你从哪里知道的?”
我早知道残杀关系绝非红衣森林中生命延续与生存的唯一方式,只是森林中的生灵更偏向于选择了残杀关系,并且变得不得不依托于此,而且由于残杀关系的泛滥,以至于很多生存方式都被人遗忘丢弃,或者在受某种未知力量把握。
“黄土地,”我对锦蕊说,“有一个地方叫黄土地,那里就没有血腥残杀。”我紧握她的手,坚定的劝解她,“相信我,我们不应该就这样待在这个小岛上,这里简直令人无法形容,比红衣森林,残杀关系还可怕。”我是真心不愿意待在这里,也希望她不要待在这里,我只是想劝她走,希望会有一个人,能在我彷徨迷惘之时,我可以随时找到她,可以从她那里得到安慰与关心。
锦蕊从我眼神中读到无数感觉,她说:“我可以听你的,我知道我是为什么,但我还是不太了解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做?”
“回到最初。”我不假思索地说。
“回到最初?”锦蕊不由一笑,“我也愿意回到最初。”
我们有选择的余地,也就不会面对绝境。锦蕊对我说:“我们只有一半的可能做出正确的选择,难道就没有其它准确的提示?这其实是逼人寻死!”
“我可能会选择错误,”我把金丝手镯戴到了锦蕊的左手手腕上,“但你却有百分之百的机会选出生路。”
“你什么意思?”她不明白地问我。
我抚摸着她的手说:“我受到了诅咒,我选择的空间之门必定的死路,你只要不和我选择同一个空间之门就一定会离开水天幻境,然后等待着我去找你。”我根本不再留给她言语的机会将她的左手伸进了淡蓝色液体的树窟窿中,而我也将我的左手伸进了淡绿色液体的树窟窿中,两个树窟窿中的吸力拉扯着我们,锦蕊紧抓我的右手,连带将我右手腕上的银丝手镯抓了过去。一瞬之间,我感受到了沉沦之冷,有生之温则会把她送出花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