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就是半个时辰,剥出的鸡头米颗颗完好、汁水充盈。你还特别叮嘱,不得往里头加蜂蜜,免得污了米色。但,只有鸡头米和桃胶,总是滋味寡淡了些。我今日命人添的是秋梨水,你尝尝。”
魏夫人喝了几勺甜汤,点头道声“不错”,开始一颗颗地抿嚼鸡头米。
曾布见妻子放松下来,终于问道:“你今日去国子学看四郎,他怎么讲?”
魏夫人放下瓷勺:“劄子是他上给官家的,官家许了他去台谏,四郎没有否认。”
曾布默然,片刻后向妻子倾了倾身子:“四郎,就没有一星半点的愧意?”
“他说了他当年所见所闻,为何要有愧意?”
“当年?当年我虽不在京中,但你在,四郎若是从王珪府上听得如此警讯,他还是个少年人,难道不会回府与你说?他如今忽然做此供词,有几分真,你我难道心里不清楚?莫说你我,只怕朝堂上下,亦明白缘由。”
魏夫人平心静气地看着丈夫,好像看着碗里注定了归宿的鸡头米一般:“假的又如何?官家信了,也用了。”
“阿玩!”曾布怒道,“你仿佛毫不在意,毫不在意我们的儿子,或许开始走上歧途?”
魏夫人迎着丈夫的灼灼目光:“曾枢相,这句一模一样的话,你从前让四郎去与张玉妍联络时,我也问过你。”
曾布一怔,但很快露出不屑的神色。
妻子这样出身襄阳魏氏的千金闺秀,诗词女红、花草瓷艺、精致饮馔,的确都能出口成章或者信手拈来。
然而,像她这样端坐深宅的女人,永远不明白,作为坚持某种政治主张的党派的领军人物,男人必须拥有坚定的意志,将谋臣的手腕放在士大夫的伦理之上,并且要挑选最为得力的助手。
适合做得力助手的,男子自是挑儿子,女子,则从情妇中选。
曾布的对面,继续嚼着鸡头米的魏夫人,毫不犹豫地用同样不屑的神色回敬了丈夫。
魏夫人知道这位枢相大人,仍是浅显地将老妻的态度定义为——横生醋意。
魏夫人到了这个年纪,已经能够对这样熟悉的来自异性的狂妄,做到安之若素了。
他们判断,女子们无非就这么点度量,会因情爱乱了阵脚、犯了嗔戒、心怀愤恨、喜怒无常。
可是在女子们看来,他们又何尝不是为了攀登上权力的巅峰,而弃了伦常、掐了道义、心怀诡计、弑君弑父。
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