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地,不是府里的马车,你便如此小心,恨不得离我一丈远?”
曾纬望着缩在自己对面、身形有些僵硬感的女子,压低了嗓子调侃道。
他依然是双眼含情之态,目光如电,直剌剌地打在女子面上,仿佛不许她有丝毫躲闪的机会。
继而又转为半嗔笑半得意的神色,雾障雨帘一般,恨不得将对方裹作一团。
姚欢忍不住蹙了蹙眉头。
明明是金风送爽的仲秋,曾纬雇的这车也宽敞透气,她却头一回有股置身黄梅天似的黏腻压抑的感觉。
今日曾纬找她,开门见山,表明来意,说是给小汝舟寻到一位新先生,带姚欢去看看。
难得他想着此事。
姚欢心软了。
多日不见的些微疏离,如风静尘落。
她没什么犹豫,随他去看。
那新先生的塾学在丽景门内的巷子里,离姨父姨母家须有二里多路,但先生确实仪表学问都好,里头的孩子瞧着也是个个温文有礼,眼神而不失灵动。
姚欢当下就属意了七八分。
她回到车上,原是要主动谢一回四郎的。
可不知为何,四郎那番想伸出手将自己拉过去的姿态,看着分明与从前不太一样,教人觉得又膈应起来。
于是,面对郎情,姚欢并未继续报以妾意,而是正色问曾纬:“吏部的签押,下来了不曾?”
曾纬眼中继续充盈了打趣之意:“你那么急着想同我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
第二次了!
这种“怎地,你难道是怎样怎样”的下论断的句式,颇教女子反感。
女子分明只是在如常地坚持自己的体面,或者只是在关切地询问男子的处境,男子却并不懂怀着持重之心接收信息,仍循着自己的爽感或者控制欲,把女子当琵琶弦似地拨来拨去。
姚欢方才去为小汝舟探看新私塾时、和四郎并肩的几丝柔情,倏地又不知飘向何处了。
曾纬见对面这一个,沉下来的面色,现出比“着恼”二字更复杂的意味来,心中也知,如今的欢儿,按照张尚仪的说法,又多了一箩筐行走江湖的经验,已不同往日那般好哄了。
曾纬于是收了嘻谑之情,叹口气,道是直言:“欢儿,这两个月,我与父亲彻底闹翻了。”
姚欢事先有姨父的“情报”,约略知晓曾纬搬出来住,今日也正是想问个究竟,遂抬起头望着他,等他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