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赵煦的确是从刘贵妃的阁子里过来的。
刘贵妃的毓秀阁,素来被赵煦当作温柔乡、避风港,后宫唯一能令他放松的地方。
然而这些天来,青年天子与自己的爱妃,已吵了好几回。
起因乃是,赵煦要定刘贵妃的长女,宝昌公主,与辽国皇孙耶律挞鲁和亲。
“官家,诗云,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岂能将玉貌,便拟静胡尘。前朝大家口中的馊点子,怎地能用在我们的宝昌身上呢?”
刘贵妃一手抱着小儿子,一手搂着大女儿,起先还能克制着恐惧,与天子讲道理。
三岁的宝昌公主,与不过半岁的弟弟,都乖乖地倚在母亲怀中,两对和母亲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水灵灵的杏眼,滴溜溜地盯着坐在对面的父亲。
刘贵妃,虽浅施粉黛,仍难掩明媚容色。
赵煦听她用唐人戎昱的诗来针砭和亲之计,刚想抢白她一句“难得你也能背几句正经诗词”,目光落处,却见一张兼具少女之娇和妇人之媚的桃花面孔,再见偎着刘贵妃的两个孩子玉雪可爱,赵煦的削刻之语,实在出不了口。
天子于是尽量缓和了语气哄道:“青儿,那抨击和亲之计的唐人戎昱,乃奔波流走于肃宗代宗时,此诗或因彼等酸腐文士思及大唐由盛而衰、宁国公主竟要远嫁回纥,一时激愤所作,不足为凭。回纥本如西夏,乃草原蛮国。如今的北辽则不同,我大宋多少国士良臣,前有欧阳永叔公,今有苏颂苏公,出使北辽回来,皆言其归化之风甚浓,举朝上下尊崇儒学,南院汉官更是能与北院契丹重臣分庭抗礼,我们的小宝昌,将来好比嫁去汉家的北都而已。”
刘贵妃出身低微,平时骄横跋扈不愿收敛,看起来又蠢又凶,多是为了弥补从前深深的自卑,到了关涉骨肉利益的时刻,再笨的女人也会变成敏感的母豹,岂是那么好骗的。
她冷笑一声,低头对自己怀中的大胖儿子道:“你爹爹岁初祭祖回宫,还抱着你叹道,幽云故地,怎可落于北蛮契丹之手,现下倒有趣,转眼之间,胡虏之地竟成了汉家北都。那边既然这样好,你阿姊一个庶出的公主,怎好抢嫡公主的风头?你爹爹,怎地不让皇后的福庆公主去和亲?”
“放肆!”
赵煦将茶盏往案上重重磕去,唬得幼子幼女和他们的亲娘,皆是一抖,两个娃娃当下就瘪了嘴巴,眼看便要哭出声来。
毓秀阁新晋管事都知郝随,瞧着不对,忙招呼奶娘,或抱或牵,将公主与皇子领去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