务而已。三省的章相公呢?臣如今已是行将就木之人,论理应心如止水,但听闻章相公要编纂元祐臣僚章疏,臣彻夜难眠呐!官家刚刚还提到蔡确是被元祐党人冤死在岭南的,官家难道忘了,蔡确被贬,不正是因为一首诗吗?诗赋尚且能被拿出来曲解、杀人,从前臣子们所上奏的章疏,岂不是更能被逐字逐句地编排深究?”
苏颂说到这里,一行老泪流了下来。
“官家,这是文狱啊!”
“官家,这比强令黄河回到故道、比引黄入汴导致决口,更堪称国之大患!”
“官家!”
苏颂蓦地起身,来到赵煦面前,直通通跪了下去。
“冤冤相报若无了,大宋江山就这般耗于党争之中了吗!请官家明鉴!”
苏颂白发苍苍的头颅,杵在冰凉的地面,轻轻颤抖。
七十五岁的长者了!
赵煦呆呆地盯着这位四朝老臣,好半天才醒过来,想亲自上前扶他,又一时尚未服气苏颂那“文狱”之辞,面子不上不下的,只好厉声喝斥左右:“都是木头不成?快扶苏卿家起来。”
侍立一旁的司天监监丞,忙抢在内侍前,去搀苏颂。
苏颂摇晃起身,指着监丞向赵煦道:“官家,这位监丞,是沈经略使当年做司天监提举时,就用的人。三十年了,请官家看看他,穿的还是一身青绿袍衫。可是,老夫说句直言,他这样的七品官,每日里所做之事,倒比那些只知勾心斗角的朱紫大员,更对得起国朝给他的俸禄!”
内侍也凑上来,殷殷劝道:“苏公,先坐,先坐,坐下慢慢说。”
“我不坐,”苏颂道,“中贵人先容我将话说囫囵了。”
他仍是面向赵煦,情绪平静了些:“官家,老臣虽年事已高,尚能走动,这几日在城中四处看看,不但见到寺庙庵堂和大户人家施粥,还看到小商小贩与太学学子一同在汴河畔施粥,又有那尚是白身的年轻郎君,因懂医识药而设摊义诊、为民众熬煮汤药。官家方才对着这水运仪象台,要问天,老臣却觉得,国以小吏、小民为根本,官家的眼光,不妨从天上落下来,看看朝堂之下、看看市井之中,有这监丞,有那施粥施药的小民,国本何忧?只是莫让一群昏聩的厨子,将好端端的菜,做坏了!”
苏颂一口气说完,才又步到椅子前,坐了。
一片安静。
那司天监监丞心道,乖乖,俺有生之年竟能见到已经致仕的相公这样教训天子,也算值了这身官袍了。